“祝九。”
“嗯?怎么了?”刚准备带着皎冬离开的祝九突然被点名,疑惑转身。
对上陶宜秋的视线,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之前为什么要开着窗?”陶宜秋认真地问。
她抓住了开窗的这个点,但事实上这也完全可以被解释。
她的语气虽然认真,却故意带上了明知故问的意味。
她就是在诈祝九。
“呃……”祝九看向谢长夜。
开窗主要是为了散血腥味来着……
谢长夜没什么反应,静静地趴在床上,低垂眼睫看着褥子。
祝九意会了他的意思,并且他也挺愿意告诉陶宜秋的。
由他来说也更准确,毕竟谢长夜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后背可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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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九跟皎冬走的时候顺便把靠在屏风上的温川山也拉走了。
陶宜秋听着脚步声远去,门被关上,室内安静下来。
谢长夜仍然垂着眼盯着褥子,一动不动,暖融融的烛火下,他的侧脸显得异常乖顺。
他等了半天,最后等到陶宜秋轻轻地揉了一把他的头。
他抬眼去看,陶宜秋无奈地叹口气:“你怕我生气?这么乖。”
“嗯。是挺怕的。”他毫不迟疑地应答。
陶宜秋笑了声,她也真是拿谢长夜没办法。她伸出一根手指,用了点力气戳了一下谢长夜的脸。
“那你这回算不算瞒我?”
谢长夜眨了眨眼:“可以不算吗?”
他盯着陶宜秋:“没有瞒着你,我就趴在这,让你看伤的。我现在也是真的养养就好了。”
谢长夜脸上的乖巧果然只是假象,他的表情一下就写上了“理应如此”四个字。陶宜秋想,要不是他现在行动不便,感觉他会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但是谢长夜还的确没有说错。
他还真不是瞒着她。
毕竟结果就是没事,一般她也不会去问治疗过程。
今天如果不是屏风后三个人的相处让她感觉到一丝不寻常,她根本不会多问,知道谢长夜没事就该放下心了。
谢长夜这个人,也压根没打算特意瞒着她,就想着顺势而为了吧?
如果她问了,那就说;她没问,就不说。
“祝九描述得绘声绘色,你自己什么感觉?”陶宜秋靠到床榻边。
谢长夜的确没事,她的心彻底放下了,醒来后一直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松懈下来一会儿。
“痛啊。非常痛。秋秋心疼我的话,不如给我唱首歌?”谢长夜将刚刚说话时微微抬起的头重新枕回手臂上,语气有些轻飘起来。
陶宜秋自然也注意到了谢长夜的疲惫,她站起身来:“你先休息吧,其它的我们明天再说?你先好好养伤,好不好?”
陶宜秋的“好不好”十足十的轻柔,完全是在哄人了。谢长夜轻轻笑了声,眉眼弯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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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屋子里出来,陶宜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石桌旁的温川山。
她向他走过去。院子四周浮着一盏盏灯,盈盈地发着光,照亮了她脚下的路以及两个人的脸。
温川山本来正望着黑漆漆的空中不知道在想什么,陶宜秋坐到他对面他才恍然惊醒。
“宜秋?这么快就出来了?谢长夜怎么样?”
陶宜秋见石桌上摆着茶盘,顺手翻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没什么事,就是需要养养。他现在比较虚弱,我就让他先休息。”
温川山看着陶宜秋喝完一杯茶,才开口:“你有事要跟我说?”
陶宜秋点点头,放下杯子。
“你有发现吗?这里的人都很排斥外来者。我和谢长夜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祝九就想对我们动手,不过后来不知为什么收手了,还把我们安置到了他家。”
“有感觉到。”温川山点点头。
陶宜秋便继续说:“我们在他家的时候,他一直在试探我们,想套我们的话,对我们很戒备。他的阿姐对我们也很戒备,这一点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是的。”温川山继续点头。
“我跟谢长夜也是同样对他心怀警惕,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他们似乎想把我们留在这里,像是要等到什么才会再安置我们。祝九和皎冬呢?你们一起出来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他们去哪里了有跟你说吗?”
“这还真没有。祝九就说了句让我先在这休息,然后就走了。”温川山指指院门口,“从院门走的,不过他们没走两步,我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他们直接凭空消失了。”
他收回手:“他们看起来似乎对我们并没有恶意,防备我们是担心我们有所图谋?这里很特殊,刚刚我们去的那片林子就很珍贵。”
“是,我现在也是这么猜测。所以我想由我们先打破这个僵局。”
温川山微微拧眉:“你的意思是?”
“之前我们有意对祝九隐瞒了小队的事以及上山的目的,现在他已经知道小队有十七个人了,想来他对我们的怀疑肯定已经大大增加。所以不如直接试着把我们的目的告诉他,好好沟通一番。”
陶宜秋和谢长夜最开始隐瞒,是考虑到鉴定仪指向的方向。如果他们找的材料在这个排斥外来者的地方,刚开始他们对祝九此人并没有什么了解,不排除祝九知道他们的目的后直接动手的可能。
但是经过这么些时候的相处……
温川山还没回答,陶宜秋身边忽然浮现出一团白雾。
紧接着,祝九出现了。
他非常自然地在石凳上缓缓坐下:“嗯,说吧。你们这个小队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你没走啊!你偷听别人讲话?”温川山被吓了一跳。
祝九视线只扫了他一眼,就又重新看回陶宜秋。
他露出一个微笑:“宜秋这么聪明,知道我一直在‘偷听’你们讲话的吧?刚刚的话也没想过瞒着我吧?”
陶宜秋承认得也坦然:“对。”
祝九的突然出现她并不意外。
“哼。你跟谢长夜独处的时候完全都不讨论一下处境问题,这会儿突然跟这小子聊这个话题,我真是毫不意外地发现你早就知道说什么都逃不过我的耳朵呢。”祝九将双臂放到桌上,双手交叉起来,“太聪明也会惹人怀疑,你知道吗?”
祝九的目光带着寒意不紧不慢地投到陶宜秋脸上:“比如,我就会怀疑你是在演给我看。”
陶宜秋脸上没有什么波澜。
“我如果假装不知道,才是真的在演给你看。我们敢跟你开诚布公地谈,是建立在我们认为你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的基础上的,但这不也可能是你演的吗?”
陶宜秋眸色真诚而认真:“祝九,我想,我们彼此困扰的就是要不要给予对方信任的问题。我们这些外来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你们这些会法术的‘当地人’,又有伙伴在你们手上,没有任何可以跟你们耍心眼的资本。我们也不是需要你全盘信任我们,你们排斥外来者,但又不是见一个杀一个,我想或许你们只是害怕发生一些事,而不是真的仇视外来者。那么……”
说到这,陶宜秋将自己的双手伸到祝九面前:“我们只想救出我们的伙伴,目的也未必跟你们这座‘海底城市’挂钩。我们只需要你的一点信任,暂时不愿意放我们走也可以,我们只想求你先把我们受伤的伙伴放出来。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在我身上随便施法什么的。”
温川山提到楚遥清之后,陶宜秋和谢长夜虽然明面上都没提,但心里早就盘算了起来。
“你们也许有什么禁锢人的法术?”陶宜秋对着祝九真心地笑了笑。
总归祝九他们为谢长夜和温川山治了伤。
“要施法也是在我身上施法,怎么能让你来?”温川山伸臂轻轻将陶宜秋的双手推到后面,然后伸出自己的双手对祝九道:“不放心的话在我身上施法吧。”
祝九脸上的微笑早已收起,表情堪称冷淡地注视着这些动作的发生。此刻他轻轻“哧”了声,身体往后微微一侧,眼神没有什么变化:
“你们是真不怕我施点乱七八糟的法术。”
“还是这个意思,你想施,那我们不愿意也躲不掉啊。”
陶宜秋这句话说完,祝九脸上的冷淡表情终于破裂,他倏地笑出声。
他笑着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地伸出两根手指,把温川山的手臂往后一推:“行了行了,收回去吧,你们也知道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们要真敢做什么,我不用在你们身上施法也可以立马处理了你们。快点说你们的目的。还什么未必挂钩,我倒要听听什么目的你们自己都不确定从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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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目的的时候,南砚的事陶宜秋也没有隐瞒地全部告知了祝九。
听完一切,祝九沉默了一会儿。
他抬眼望向院外,陶宜秋和温川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院外一排排的霖树。
“你们南砚有这种树吗?”祝九问。
陶宜秋心里其实一直有种强烈的直觉。她总觉得,南砚不停歇下雨的原因很大可能能在这个地方找到。
祝九这个问题一出,她心里的直觉更为强烈。她点了点头,“对,是我们南砚的市树呢,无处不有。我们也奇怪,这里居然也会有这么多霖树。”
“我们倒是没给它取名。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我们几个水中城市中的主城王座,王座时不时就会凭空出现新东西,我们刚开始还会关注,后来就不在意了。不过这霖树确实长得到处都是,都快将整个王座覆盖了。很巧,它出现的时间似乎也是十八年前。”
祝九收回视线,微微歪头:“跟你们那个新世界出现的时间一样。嗯,意思也就是,在你们南砚市出现的时候,它们刚好在王座生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