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凛一听到林言这两个字，心脏立刻收紧了一下，昨晚客厅里他和林言发生的对峙场面浮上心头，结合姜茶现下状态，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毋庸置疑。
他反握住姜茶带着泪水的双手，隐隐感到不安，信息素一点点悄然释放，控制在不会令姜茶感到焦虑不适的安全范围内，无声进行安抚。
陆闻凛忍着对林言的愤怒，轻声询问：“林言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高大强健的身躯此时半弯了下来，呈现出一种安全感十足的保护姿势，宽阔的胸膛几乎要把姜茶拢在怀中。
姜茶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冷冽味道，熟悉且安心，黑发覆盖下的腺体冰凉舒适，临时标记带来的本能令他发自内心依靠身旁的alpha。
姜茶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声，慢慢从惊吓中回过了神，抬眼对上陆闻凛夹杂怒火的视线。
沉默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抽出双手，脱离了陆闻凛的怀抱。
“没有。”
姜茶眼泪堪堪止住，鼻尖和眼眶周围皮肤都泛了点红，说话声音带着明显的情绪爆发后的哽咽哭腔，却强行忍了下来，导致尾音轻的几乎消失，听不真切。
陆闻凛怀里空荡荡，手里也失去了握着的东西，徒留掌心冰凉的泪水湿痕。
姜茶沁了泪水的眼睛黑白更加分明，显得冷漠，语气也十分冷淡，彷佛一块冰石，“林言没说什么，你多想了。”
陆闻凛在他面前单膝跪地，紧盯他的双眼，“你在说谎。”
因为先前哭了一遭，姜茶睫毛濡湿成簇，末端尚且坠着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姜茶偏头避开陆闻凛直视过来的目光，侧脸异常苍白，连双唇都没了血色。
他闭了闭眼，扇动的睫毛经受不住重量，眼泪颤巍巍地落了下来，挂在雪白的腮边。
陆闻凛心疼得厉害，姜茶大哭大闹还好，反倒强忍着模样，看得心脏一阵阵彷佛刀剑反复贯穿的抽痛。
他想把姜茶按在怀里安慰，亲亲他通红的眼尾，告诉他只要一句话，自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可他不敢贸然接近，姜茶显然一副要跟他拉开距离的姿态。
陆闻凛喉头滚动，反复斟酌了许久，忍了又忍，最终只抬手，轻柔地擦掉那滴眼泪，“别哭，哥哥说他不想看到你哭。”
话中的哥哥触动了姜茶，只见他短暂的怔了一下，冷淡的神情几乎是瞬间就有了些许软化，目光落在陆闻凛身上，相似的一张脸令他恍惚了一瞬，眼里潮湿的水意瞬间浓重。
只有提到已死的陆闻钦，姜茶看向陆闻凛的目光才会有所改变，不再是那副对待弟弟一般的全然信任。
或许陆家上任家主基因过于强大，继承了他的血脉的陆闻凛和陆闻钦不管外貌，还是信息素味道，都有八九分相似，但从小生长环境差异过大，衣着气质方面的不同使他们成年后相似程度大幅降低，若是陆闻钦还活着，两人站一起看不出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姜茶对此一向分得很清楚，他的爱人沉稳成熟，强大包容，陆闻凛则锋利冰冷，有不顾一切的锐气……
两人截然相反。
可遇见姜茶时陆闻钦已经毕业，在军队磨练了许久。
在梵米尔星球这一个月的时间，看着几分相似面容的陆闻凛，姜茶也偶尔想过，爱人就读军校时是否也如此模样，久而久之，回忆中他不曾参与过的陆闻钦少年时期，便渐渐向着陆闻凛的样子靠拢……
姜茶垂眸，轻柔的爱意和思念通过这道目光，隔了精心编造的谎言，像一层薄雾，就这样轻飘飘落在陆闻凛身上。
陆闻凛舔了舔犬齿，昨晚标记残留的omega信息素已经完全消散，一点甜味都没留下来，这使他不得不咽下种种复杂情绪，宛如品尝下一剂苦药，一路从上颚苦到胸腔深处，呼出的空气都沾染了苦味。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温声说：“林言说了什么，告诉我，我替哥哥给你出气。”
姜茶目光微动，只觉得眼前人的模样和语气都像极了陆闻钦，他动了动手指，轻轻抚摸上陆闻凛飞扬的长眉。
陆闻凛任由他动作，眼珠随他的手指移动。
“太像了……”姜茶眼底划过一抹失落，干涩发白的唇瓣紧紧抿起。
他的声音轻到听不见，可还是被捕捉到了。
陆闻凛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一下，轻声说：“像吗？其实你可以……”
可以把他当成陆闻钦，他不在乎的。
陆闻凛犹豫了一瞬，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外面就传来喊话声，伴随时不时的踹门，使两人一同向门口方向看去：
“809宿舍，里面有人吗？请立刻开门，协助调查！”
“809宿舍，请里面的学员协助调查！”
周源喊了三遍没得到应答，耐心耗尽使他粗眉紧皱，与身边人对视一眼，然后随手一指，点了一群闲来无事看热闹的围观学生里最强壮的一个。
“门反锁了。你，过来，把门撞开。”
“啊？我吗？”程乐辛摸了摸鼻子，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路，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不情愿地移动魁梧的身形走上前。
他在食堂听人说A区宿舍809出事了，这不正好是害他被教官课后留下单练的罪魁祸首——林言的宿舍吗？于是午饭也不吃了，叼了管营养液就赶来看乐子，没想到还要出力。
周源看他犹犹豫豫，直接一巴掌拍他背上，“废话，就你最壮，快过来。”
程乐辛暗骂自己倒霉，好好的午饭不吃，非要出来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吧……
他呲牙咧嘴的样子颇为好笑，惹得周源误以为下手重了，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有那么疼吗？”
程乐辛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营养液空壳被他捏的变形，说话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疼，就是给周老师办事，太兴奋了。”
狗屎的兴奋！
他天生皮糙肉厚，这巴掌力道给他挠痒痒差不多，他是因为……
809宿舍除了林言，另外一尊大神他可惹不起。
周围人都幸灾乐祸看着他，对他挤眉弄眼，用口型说祝他好运。
程乐辛站在门前，面露悲壮，他后退小半步侧身站好，抱臂就要用肩部撞门。
然后——门开了。
程乐辛还保持着强行破门而入的姿势，一脸尴尬地和门内的人面对面，“啊？”
门打开的一瞬间环境安静了下来，黑色军靴踩在地面发出的轻响格外清晰。
开门的是陆闻凛，手还搭在门上，冷脸静立。
陆闻凛身上是学校统一配发的军装，他身形优越，普通军校制服穿起来也彷佛为他量身定做，合身且有气势，周身逸散出淡淡的alpha信息素，压迫感十足。
程乐辛简直头皮发麻，往日课上课下被惨虐的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让他浑身发凉。
“陆同学，你在里面啊，哈哈哈。”他咧嘴露出一个笑，脸上肌肉却在抽搐。
程乐辛等了一会，见陆闻凛没搭理自己，僵硬地转身，丢下一句，“门开了，周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逃之夭夭，围观的学生见状不妙，原本拥挤的人群迅速四散开了。
周源没功夫理程乐辛，摆手让他赶紧离开，然后转头对着陆闻凛，语气格外严肃，“陆同学，林言在宿舍发生了意外情况，校方很重视这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学校调查。”
陆闻凛视线越过他，径直看向长廊不远处，一群统一深色服装的alpha快步向他们所在地方赶，为首却是个穿了身白大褂的beta。
来人阵势不小，浩浩荡荡大概有二三十个，肩膀上徽章显示隶属于联邦第一军校的内部队伍，负责解决校内一些棘手麻烦。
周源迎了上去，“霍医生，辛苦您了，刚处理完就要您紧接着来这里。”
霍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职责之内，先说一下什么情况。”
说话间，他身后那群alpha悄无声息围在几人周围，隐晦的对陆闻凛多加关注。
“……处理完林言的精神混乱后，我们发现他衣服上有omega信息素，这事您在场也知道。”周源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没刻意避开陆闻凛，毕竟解决这件事还需要他配合。
隔着镜片，霍尔与房间内的陆闻凛对上视线，没说什么，彷佛不认识般随意看了一眼，“是的。”
周源郑重地说：“联邦第一军校明令禁止omega进入，何况校内出现omega信息素，不管什么情况都是重大失误，而且可能与林言精神混乱的原因有关，必须彻查清楚。”
这时陆闻凛却开口，“不用找了，你们说的omega信息素是我标记时沾到身上的。”
在周源惊诧的眼神下，他收回飘散在周身的alpha信息素，宛如海水退潮，极淡的omega信息素便显露出来，馥郁的香气萦绕在众人鼻端。
周源离得最近，猝不及防下深吸了一口，腺体火热。
陆闻凛平静说，“至于林言，我们同一个宿舍，自然会沾到衣服上一点。”
“周老师，看来我们不用那么麻烦了。”
霍尔面带微笑拍了两下手，身后充当人形墙的alpha上前了两个，一左一右压制住陆闻凛。
周源皱眉提醒道：“这种浓度的omega信息素，只有与omega完成永久标记的alpha才会残留这么久。”
霍尔嘴角笑容扩大，不紧不慢地说：“先把陆同学带到实验室，只要提取了腺体内的信息素，分析一下成分便知真假。”
陆闻凛被压着肩膀，看着他凑到自己耳边，镜片后眼睛闪过笑意，用只有双方能听到的声音说：“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
照顾谁不言而喻。
陆闻凛闻言挣扎了起来，两个alpha被他掀翻，一前一后从门口飞了出去，撞倒了大片围着的alpha。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周源面色骤变，眼见事态失控，他开口劝道：“陆闻凛！冷静，放开霍医生！”
陆闻凛恍若未闻，只一手攥着霍尔衣领把人高高拎了起来，瞳孔微缩，嘴唇动了动，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种狠戾。
一拳重重落在霍尔脸上。
陆闻凛手一松，霍尔脚步不稳，惯性使他后退了好几步距离。
“霍医生，你怎么样了！”
“霍医生！”
霍尔扶着沙发扶手站稳，手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耳朵嗡嗡作响，周围人焦急的呼喊听不清楚，鼻子嘴角的鲜血流个不停，在地板上晕出一滩血迹。
周源想过来查看情况，被霍尔抬手制止，他只能挥手示意其他人围住陆闻凛，防止他再次暴起伤人。
在座几乎所有人都不是陆闻凛对手，更别说霍尔只是一个beta，再挨两拳，可能真的会死。
霍尔吐出一口血，胸前白大褂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看上去十分可怖，他却没事人一般，摆摆手说：“没伤到要害，你们先把陆同学带走，我处理一下伤口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