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源却没放松一刻，依然注意力高度集中，姿势警惕，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陆闻凛被围在中间，身上也沾了霍尔的鲜血，倒是没再反抗，任由双手被其他alpha扣上镣铐，似乎冷静到了极点，浑身肌肉松懈下来。

    周源沿着陆闻凛的视线方向看去，见他轻蔑的眼神轻滑过紧闭的房门，最终地落在不远处的霍尔身上。

    霍尔身份特殊，虽是个beta，但对于联邦来说，价值丝毫不比一个前线战场的高级指挥官差。

    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霍尔和陆闻凛之间明显有过节，让两人一起离开，或是霍尔独自留在这里，都不算稳妥。

    周源心中一惊，隐隐浮现不安预感，当即表示不赞同霍尔的决定，劝道：“霍医生，我们负责把陆闻凛送到监禁室，这边您不用担心，您受伤太严重，还是抓紧时间先去医务室那边找人处理一下。”

    监禁室和医务室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霍尔听了，温和地笑了笑，“周教官，你的提议很不错，但是……”

    他指着自己鲜红一片的白大褂，叹了口气说，似乎有点难为情，“这个样子，恐怕不好见人，给我点时间处理一下。”

    “可是霍医生，这里不太安全，万一再发生什么…”

    周源想再说些什么，劝他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看他这幅样子却说不出口。

    霍尔本来长相很是斯文英俊，挺直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无论什么时候面上始终带着淡笑。

    如今陆闻凛一拳下去，不仅让他破了相，那副眼镜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虽然仍旧笑着，但只看上去就非常狼狈，嘴角弧度有些勉强的意味。

    霍尔很是善解人意地说：“这样吧，让一个人在门外面守着，有需要我随时喊。”

    “这样也好。”周源同意，随即指派两个alpha留下，由他和其余alpha带陆闻凛离开。

    留下来的两个alpha识趣地守在门外，随房门缓缓关闭，霍尔看着众人背影匆忙地消失在长廊拐弯处，笑容一点点褪下。

    他擦干净脸上的鲜血，伸手抚平先前被陆闻凛弄乱的领口，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到房门前，屈指敲门。

    没有得到回应，似乎房间里面根本没有人在，霍尔十分耐心地等待着。

    仅一门之隔，隔音不算好，外面发生的一切姜茶听了大致，

    作为罪魁祸首，姜茶先是刺激林言导致人家信息素爆发，后装绿茶卖惨博同情让陆闻凛觉得林言欺负他一个柔弱的omega，直接或间接导致林言和陆闻凛先后被校方带走。

    姜茶非但没有愧疚，反而内心得意。

    林言那边如何暂且不管，没背景没能力，料他翻不出风浪。

    而陆闻凛那边，即使私藏omega的罪名落实不了，但与校方人员动手也够喝一壶了，等他被联邦第一军校开除无处可去，到时候陆家就是他唯一的退路。

    用不了多久，陆闻凛就会走投无路，同意一起返回陆家。

    一片寂静中，姜茶眼前几乎浮现出了未来的美好景象，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令他骤然回过神，展露的笑容缓缓凝固成冷意。

    谁？

    姜茶短暂疑惑了一下，转瞬想到外面只可能是处理伤口的霍尔。

    一个beta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这样想着，姜茶轻哼了一声，毫无心理负担，连同做坏事被发现的后怕也消失了。

    他走过去，开门前的一刻，冰冷的脸色换上了一副害怕受惊的柔弱表情，小心翼翼地开门往外看。

    开门的瞬间，空气中充斥的大量陌生且攻击性十足的alpha信息素就涌了上来，姜茶拧了拧眉，抬眼看向来人。

    看到站在门口的霍尔，似乎意想不到，姜茶明显愣了一下，神情转变为惊讶，柔柔弱弱地开口问：

    “霍医生，怎么是你？”

    姜茶穿的衬衫贴身，款式简洁，上身舒适同时兼具美感，脖颈线条流畅地延伸向肩，没入交叠领口，半透明丝质衣料隐约透出线条尽头的圆润肩头。

    霍尔站在门外，投下来的偏瘦影子先他一步进了房间。

    那道影子依偎在omega身边，看上去亲密的像一对恋人。

    偏暗的环境中，影子静静印在姜茶身侧的地面，几乎与周边不明的边界融为一体，十分不容易察觉。

    霍尔却注意到了，视线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平静无波的目光出现一丝波动，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很快移开了。

    等视线落在姜茶身上，omega明显一副刚哭过不久的模样，说话嗓音哑的不成样子。

    姜茶眼底的担忧清晰可见，浓到快溢出来，但这份情绪不是给他的，霍尔嘴角勾起的笑容也随之淡了。

    “霍医生？”

    见他不说话，于是姜茶又问，越过霍尔看向他身后。

    可惜他身后除了乱糟糟的客厅，什么都没有，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姜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怔怔盯着透明空气半晌，才意识到陆闻凛不在，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来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霍尔轻描淡写，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微眯着眼睛向他颔首。

    听到霍尔的声音，姜茶恍惚回过神，意识到他在与自己说话。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姜茶无处安放的焦急有了出路，“闻凛呢？他怎么不在？是不是你们把闻凛——”

    由于过于急切，听上去像是在质问。

    话已说出口一半，姜茶才反应过来不妥，他克制着心中急切，歉意地看向霍尔，却碰上了对方垂下的视线。

    姜茶发现霍尔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和之前相差无几的笑眯眯样子，但没有了那副眼镜，眼角弧度看上去在笑，却有种无机质的冰冷感。

    这令他有种被完全看穿的错觉。

    姜茶垂眸躲避那道令他无处躲藏的视线，纤长的睫毛一同垂了下去，眸底神色全然遮掩，只有从故作镇定的语气中能听出来惊慌。

    “霍医生，请问你知不知道闻凛去哪了。”

    在姜茶看不到的角度，霍尔盯着他耳垂侧边的一颗小痣看了许久。

    在姜茶忍不住询问前，他说：“陆闻凛因为一些小矛盾被带走了，走之前，他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霍尔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姜茶总觉得不对劲，但对于陆闻凛的担忧使他忽略这种感受，他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将大半个身子隐在门后。

    “真的吗？”

    光线昏暗，omega衣领下露出的一点锁骨宛如精巧工艺品，白皙莹润，似乎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格外显眼。

    霍尔抬起的右手顿了一下，察觉到他抗拒，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改变动作，抵住快要被他关上的门。

    “这间宿舍的另一个学生你应该见过，我来这里就是因为他。”

    霍尔声音沉静轻缓，有种莫名令人信服的魔力。

    “是林言。”姜茶冷静了不少，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了？我在闻凛房间里，一直没出去过。”

    “他是个omega。”霍尔平静地抛下一颗炸弹。

    “omega？”姜茶重复了一遍，隐约意识到霍尔说的“小矛盾”不一般。

    过了几秒，他抿紧唇，抬头看向霍尔，笃定地说，“就算他是个omega，这关闻凛什么事，总不能因为他是个omega校方就荒唐的要把闻凛抓起来。”

    霍尔说：“校方不会那么糊涂。陆闻凛被带走，某种程度来说，是因为你。”

    “我？”姜茶声音很轻，仔细听有几分颤抖。

    霍尔点头，徐徐说：“林言是个omega不假，校方却发现，林言身上有不属于他的omega信息素。”

    姜茶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不属于林言的omega信息素，除了他自己还能有谁。

    一切不言而喻，霍尔没再说话，他看着姜茶痛苦地消化这些消息，表情没有发生丝毫变化，在这幅情境下显得极其冷淡。

    但是看到姜茶骤然苍白下来的脸色……

    霍尔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竟然向姜茶靠近了一步。

    等反应过来，他用力捏了捏手指阻止自己继续靠近，看着姜茶残忍地说：“陆闻凛短时间内不会来找你了。”

    姜茶眼睛竟有些湿润水雾，下唇也被咬出了牙印。

    陆闻凛是因为他才被校方带走，现在情况不明，或许会面临严重惩罚。

    这都是因为他的自私。

    都是他的错。

    趁着姜茶失神，绝对的力量优势下，霍尔推开门。

    “不请我进去坐坐？为了你，我可是挨了他一拳。”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领口的血迹。

    姜茶这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下意识侧身让开空间，在霍尔经过身边时，第一次注意到他胸前刺眼的红色。

    姜茶像是被烫了一下转开眼神，有两分不敢置信，唇色惨白，“这些血……不是他的对不对。”

    霍尔闻言轻笑一声转过身，把领口又整理了一遍，漫不经心看着姜茶说：“陆闻凛的。他很厉害，但是面对十几个顶尖alpha，毫无还手之力。”

    姜茶脸色白的像一张白纸，“如果不是我非要来这里，他也不会……”

    他突然抬眸看向霍尔，发红的眼尾楚楚可怜，低声恳求道：“霍医生，你一定知道闻凛被带到了哪里，麻烦你告诉我。”

    霍尔第一反应姜茶竟然为了陆闻凛求他，然后就是：

    “你要去找他？”

    霍尔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忍不住冷笑一声，直视姜茶的目光发冷，“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不是……”姜茶摇着头解释，嘴唇都在颤抖，“你误会了。”

    他话中的嘲讽意味让姜茶几乎站不稳，彷佛失去了浑身力气，脚步踉跄地后退，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霍尔见状快步走过去，在姜茶倒下前，一只手将他扣在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我误会什么，你没在担心陆闻凛吗？”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姜茶靠在他怀里，挣扎着退出来，嘴唇蹭在干涸的血迹上，染上了一抹艳色。

    霍尔丝毫不给他逃离的机会，死死捏着他的手腕，冷漠地扫过房间，看不出来有一丁点适合孕期omega居住的地方，氛围太过压抑，唯一的亮色居然是暖白色床铺。

    他讽刺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他无能到让你和他一起住这种破地方。姜茶，你眼光不如十年前。”

    “陆闻钦刚死，你就找上了他弟弟陆闻凛。”

    霍尔呵了一声，身上气压低到极点，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姜茶，十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卑劣。”

    他这句话一出口，姜茶挣扎的动作停下了，他茫然地抬头，今天第一次露出与陆闻凛不相关的表情，独属于他自己的情绪，那是一种真切的难过。

    他明明在微笑，甚至脸颊一侧有真心展露笑意时才会出现的梨涡，却让人觉得这笑容十分无力，彷佛蕴含了无尽悲伤。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下去，衬的下唇那抹血色愈发鲜红。

    霍尔两指强硬地钳住姜茶下颌，语气带着些不合时宜的轻松笑意，在静默气氛中显得十分突兀，“没关系，陆闻凛给不了你的，我可以给你。”

    他说：“奥菲索拉号在外面等着我们。”

    奥菲索拉——在宇宙边荒人类未破解的虫族语言中，代表着送给心上人至高无上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