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绿茶

    盛夏。

    雨夜。

    雨未至,夜亦未至。

    黄沙古道,百里无人。

    远方,极目之处,几只乌鸦贴着地平线滑过,勾勒出一个黑色圆点——竟是个身高八尺、壮如铁塔的中年男人。

    男人在赶路,着急地赶路。

    满是黄土的麻布短褂和鞣皮短靴,能看出他已昼夜不停地走了三天。

    风起,鸦啼,狂沙掀起。

    突然,从地底钻出几十条黑影。

    寒光如电光,刀剑飞镖齐袭向他,却在触碰他身体的瞬间寸断,化作箭矢反弹,黑衣人瞬间丧命。

    黄沙掩埋鲜血,乌鸦分食尸骨,男人继续赶路,直至路的尽头,一间茶棚。

    茶棚低矮,未点灯,昏暗中,有名纤弱女子在泡茶,身材瘦小,枯枝挽发。

    男人弯腰进棚,女子抬手一阻。

    几十名江湖排行前百的杀手都没能将他拦住,她一纤弱女子,就能将他拦住?

    可偏偏,她就真能将他拦住。

    不仅拦住,男人垂手站着,说:“我要一碗西湖龙井。”

    女子上下瞥了他一眼,笑:“我的茶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得看你配不配。”

    说话间,魅眸寒光一盛,突然一把茶叶抛出。

    一把茶叶,亦是一把飞刃,瞬间就能将男人切割。男人却仍站着,表情仍纹丝不动。飞刃割过他的血肉,他却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受损。

    茶叶亦未落地,而是落到了茶壶之中。

    女子一笑,寒意转为热情:“不愧是雷如铁雷大侠,请!”

    茶棚里摆着四张方桌。

    雷如铁坐在了最角落。

    女子道:“龙井没有了,要等八月十五。乌龙也极好,大侠尝一尝?”

    雷如铁问:“乌龙多少钱?”

    女子笑:“白银十万两。”

    雷如铁说:“不能更多?”

    女子笑:“不能更多。”

    沉默。雷如铁沉默。他在思考,思考过后,声音如铁:“好,十万,就十万。”

    他需要这十万,很需要。

    搁在以前,是不需要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老婆,老婆又给他生了女儿。

    “感人,真是感人。”

    有人拍掌叫好:“干完这票就收手,十万两白银足够雷大侠带着妻女隐退江湖,乐享天伦了,哈哈。”

    这声音听起来像阴沟里的毒蛇,滑溜又湿冷。

    愈渐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到发声的人,只听到诡异的声音。

    这声音,一刹那响在耳畔,一刹那响在屋顶,一刹那响在角落,又一刹那响在烈火熊熊的灶膛边。

    身法之快,犹如鬼魅。

    这样一个人,若他手拿一把刀,只要一个眨眼,敌人的脖子就已被他割断,而对方,在人头落地之前,一定连他的人影都还没看到!

    女掌柜一抬足,足勾起一只茶碗。

    豁了边儿的旧陶碗砸进灶膛,溅起一点火星,火星划过半空,精准无比的落入一盏煤油灯。

    若没看错,火星还划过一张飞扬桀骜的脸?

    油灯亮起,果然见一张飞扬桀骜地脸,正把玩着一把无鞘的蛇形剑。

    “殷大爷的出场每次都如此惊悚?”女掌柜款款走了过去。

    殷无声笑:“不如此惊悚,如何配得上女掌柜的一碗龙井?”

    女子笑容更深:“神隐门的猎杀绝技若称第二,江湖也无人敢称第一了,只是龙井要到八月十五,乌龙可否?”

    殷无声挑眉说道:“乌龙甚好,不过我不要十万,而是要二十万。”

    女掌柜斜了他一眼,娇嗔道:“殷大爷倒真是会坐地起价,就这般欺负我这寡妇家。”

    一屋,四桌。三人,一灯。

    闪电已到眼前,雷声响在头顶,一场百年不遇的爆雨,正蓄势待发。

    闷热,缄默。

    没有人开口,低矮的方桌上,两杯茶水早已冷却,无人去喝。开始起风,茅草搭建的茶棚在风中摇晃。

    不知是茶棚在摇晃,还是茶棚里的人在摇晃。

    摇晃中,一个干瘪枯瘦的老人突然出现在茶棚前。

    他很大年纪了,至少八十岁,佝偻着背,满脸的褶皱都被黄土塞满,像一盏即将燃尽的,在风中摇曳的煤油灯。

    可一双眼睛,精光毕露,像野兽,像猎鹰。

    他用野兽般的眼睛盯着女掌柜,嗓音粗哑,一字一句地问:“听说,你这里有西湖龙井?”

    女掌柜也一字一句地答:“龙井卖完了,只剩下乌龙。”

    老人咳嗽一声,说:“乌龙也行。小老儿我口渴得厉害,能否赏我一碗?”

    女掌柜上下打量着他,笑:“我的茶,不是谁都能喝的。”

    “什么?”

    老人把手拢在耳廓:“我耳朵不好,风太大,听不清,你过来说。”

    可女掌柜并不想过去说。

    而即使她想过去说,也不可能过去说了。因为风真的太大了,大到令茶棚摇摇欲坠,令天地间的一切都摇摇欲坠。

    令她,也摇摇欲坠。

    终于,她身子一坠,跌坐在茶凳上。

    她竟然中毒了!

    中了老人的毒!这毒无色无味,无声无形,令她全身瘫软,无力可使。这时,哪怕一个三岁孩童,都能轻易将她杀死。

    她该又羞又怒,又急又气。

    可她却笑了,不是生气的笑,而是开怀的笑。

    她笑着说:“小女子有眼不识真神仙,竟没认出您就是毒扁鹊杜七杜老先生。先生快请入座。”

    杜七进门。

    随手给女掌柜解了毒,看也不看另外两人,直接在最东面一张空桌落座。

    他当年可是一人就毒死了整个唐门的人。

    像他这种在江湖上已接近神话的人,根本不需要把这些晚辈放在眼中。

    伸出三根手指,说:“我不喝十万一碗的茶,也不喝二十万一碗的茶,我要喝的,至少也是三十万一碗。”

    女掌柜笑意盈盈端来茶壶茶碗,道:“只要您胃口好,喝得下,不要说三十万,就算是五十万,我也管够。”

    雷电渐急,暴雨终至。

    像一碗烈酒,一解大地焦渴,闷热的天气瞬间转为清凉,甚至带有一分寒意。

    四张空桌仅剩一张。

    等待,沉默的等待。

    蓝色的闪电划过深黑的夜,气氛,愈渐紧张。在紧张的等待中,三位客人脸上都逐渐蒙上一层夜色。直到——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将茶棚外的世界照得亮如白昼。电光中,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年突然慌慌张张,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像一头无知的羔羊,一头扎进了狼巢虎穴。

    八道虎狼般的目光,瞬间投射向他,似要将他洞穿。

    但他太无知了,根本毫无所觉。

    他没有伞,更没有兵器,红线暗纹的黑衣被雨水浇的湿透,冷得发抖。一进门,只顾着去拧衣服上的雨水,拍打头发上的雨珠。微蜷的短发绑成发辫,鸡毛毽子一样,可爱地撅在脑后。

    仿佛只是顽皮孩子偷跑出家,偶遇暴雨,恰逢茶舍,临时躲避。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淋死我了。

    ”他一边跺脚,一边往手心呵着热气,一屁股坐在仅剩的一张空桌前,说道:“妹子,讨杯热茶,暖和暖和。”

    取出一锭银子,“啪嗒”按在了桌角。

    这一“啪嗒”不要紧,另外三张桌前的人脸色一变。女掌柜也敛起了她那招牌似的笑,冷冷望着他。

    “你也是龙井?”

    少年笑着眨眼:“什么是龙井?”

    “那你是乌龙?”

    少年笑着摇头:“我怎么可能是乌龙?”

    女子的目光愈发冰冷,寒意渐浓。

    “那你是什么?”

    少年笑着挠挠额角:“我是绿茶。”

    那个年代,乌龙只是乌龙,不是一场笑话,绿茶也只是绿茶,不是一句骂人的脏话。

    但显然,少年跟他们这帮子人,并不是一伙儿的!

    雷如铁的牙关微微收紧,殷无声的手悄悄握住了蛇形剑,杜七野兽般的眼睛也一眨不眨,随时准备投出一把封喉毒药。

    杀机,已现杀机!

    但少年自己,却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也感受不到抵在喉头的无形刀锋,仍笑嘻嘻的,一双又黑又亮的漂亮眼睛里,泛着清澈无辜又愚蠢的光。

    “快嘛。”他笑着催促。

    他的笑也一样,清澈中透着无辜,无辜中又透着愚蠢。

    任谁对着这样一双愚蠢的眼,愚蠢的笑脸,都很难再生出一丝一毫的邪念。

    尤其当这个人。

    是个女人。

    面对少年愚蠢的笑脸,女掌柜好像也跟着愚蠢起来,说:“妹子什么妹子,我老的都能当你妈!”

    少年果真就喊了一声:“妈!”

    还真是个蠢瓜。

    女掌柜“噗嗤”就笑了,殷无声也笑了。雷如铁和杜七虽然没有笑,但茶棚里的杀气瞬间已无。

    雨夜。

    雨更急,夜更深。

    茶已凉透,无人去喝。

    除了少年。

    少年喝完一碗,又要一碗,一碗接着一碗,直喝得浑身热气腾腾,丝毫不怕喝撑,也丝毫不怕茶里有毒。

    又或者,他已百毒不侵?

    谁知道呢。

    但,一个人独自喝酒总是无聊,喝茶也一样无聊。

    果然,他很快就感到无聊了,无聊的观察起另外三人,问:“这么好的茶,你们怎么都不喝?”

    这里除了他,恐怕没一个是真心来喝茶的吧。

    这个问题问得,就跟他的眼神和笑一样愚蠢。既然愚蠢,当然不可能有人回答。因为要是答了,就会显得跟他一样蠢。

    少年也不恼,端着茶碗轻啜一口,望着水面漂浮的茶叶,又道:“这么好的茶都不喝,你们在等什么?”

    依旧无人搭理。

    少年低着头,忽而一笑:“你们,在等人。”

    !

    八道犀利的目光,又一次“倏——”得投射向他。

    他这五个字说的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一时竟让人猜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

    而他的笑声,竟突然让人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傻瓜!

    少年缓缓搁下茶碗,一字字说:“不用等了,你们等的人,永远都不会来了。”

    女掌柜盯他:“你怎么确定?”

    少年也盯她:“我怎么不确定?”

    女掌柜说:“只有死人,才永远都不会来,他已经死了?”

    少年说:“为什么只有死人才永远都不会来,就没别的可能?”

    女掌柜一怔:“他还没死?”

    少年笑:“他当然没死。”

    女掌柜以为他在开玩笑:“那你为什么说他永远都不会来?”

    “因为——”

    少年故意一顿,卖了个关子。他还是太年轻了,只有二十岁,充满了少年的顽皮。对方越是着急,他就越是欢喜。

    此刻,他眼中的无辜愚蠢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狐狸般的狡猾戏谑。他享受着众人焦急的目光,慢悠悠地从袖中摸出一枚细长的木匣。像摸出一件礼物,将众人的好奇心勾到了极致。终于,他猛地打开木匣,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促狭:“因为他虽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木匣中,赫然是两根血淋淋的手指和一根脚趾,还在微微渗出血珠,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惊悚。

    女掌柜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退后:“这是六趾神偷梁上飞的!”

    死寂。

    一片死寂。

    而梁上飞又是什么人物?

    凭借一对奇长无比又灵活无比的手指,这世上根本没他破不了的机关,没他开不了的密室,更没他想取而取不到的东西。而他那一身轻功更是出神入化,即使皇宫大内盗取贵妃娘娘头顶的一颗明珠,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想当时,龙颜震怒,派遣大内高手骑着千里马连夜追凶。

    千里马都跑死了,他凭借一身轻功,走走歇歇,还有空坐在戏楼里听戏呢。

    而这少年,不仅追上了梁上飞,还斩断了他的手指和脚趾?!

    没了手指和脚趾的梁上飞,再也没法梁上飞了。他变成了一个废人。一个废人,当然永远不可能赴约!

    这是赤裸裸地挑衅!

    殷无声双眼骤寒,一声厉喝,率先飞身而起,身法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手中蛇形剑在闪电交错中如灵蛇出洞,瞬间刺出数十剑,剑剑直逼少年要害。

    少年却仿若未觉,安逸坐着,闲闲品茶,嘴角那抹笑意分毫未改。

    无人看清他何时出手、如何出手,只听得 “铮铮” 几声脆响,殷无声的剑竟如撞在无形的屏障上,总是偏了半寸。紧接着,又是一道耀眼闪电划破夜空,伴随着一声闷哼,殷无声整个人竟如断了线的风筝,砸破窗户斜飞出去,“噗通” 一声栽进黄土,溅起一片泥水,再未起身。

    只留下那把蛇形剑,孤零零地插在地上,微微颤抖。

    “真是好茶。”

    少年气定神闲,“连茶叶数量都恰到好处,刚好六片,吉利。”

    “如果死了,可就不吉利咯。”毒扁鹊抬起野兽般的眼,幽幽说道。

    少年装作不懂:“谁死?我死还是你死?”

    毒扁鹊叹:“嘴硬的小娃娃,不知惜命。”

    少年摇头:“小娃娃无需惜命,老人家才要惜命。”

    毒扁鹊也摇头:“可惜,你今晚就要没命!”

    “真……”唐科依旧摇头,刚要开口反驳,却突然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肚子,身体如虾般蜷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滚倒在地。他连痛苦的呻吟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口鼻喷血,鲜血在黄土上迅速洇开,四肢一摊,没了动静。

    女掌柜和其他人见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杜老前辈,他……”

    “死了。”杜七道,“中我断魂散,必死无疑。”

    可不知为何,女掌柜竟有一丝惋惜:“毒下在了哪里?”

    杜七道:“就在他喝的茶里。”

    说着,得意地走过去,想看看这个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臭小子死相有多惨,感叹道:“多年轻多活泼的身体,可惜啊,就是有点不吉利。”

    可刚一弯腰,地上的死人突然张开了眼睛。

    “哈哈骗你的!”

    少年“呸”一口吐掉嘴里的血包,露出狡猾的微笑,说:“我怎么会死?我没死,是不是就该你死?”

    “你!”毒扁鹊又惊又怒,竟直挺挺后倒,嘴歪眼斜,口吐白沫,很快没了呼吸。

    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女掌柜诧异:“你没中毒?”

    少年:“当然没有。”

    女掌柜又看向杜七:“他中毒了?”

    少年笑:“他也没有。”

    女掌柜不解:“那他怎么死得这么难看?”

    少年说:“因为他太自信了。太自信的人,往往都死的不怎么好看。”

    “……”

    女掌柜盯他,用危险的目光。不是目光危险,而是目光里映出的人物危险。她盯着面前的这个危险人物,半晌,一笑:“你真有趣。”

    少年亦笑,看向角落的雷如铁:“没他有趣。”

    女掌柜:“哦?”

    少年不再理她,对雷如铁道:“雷大侠,你是自己走,还是晚辈送你走?”

    一直未动的雷如铁缓缓站起,眉心一滴鲜血淌下。

    “不劳小兄弟亲自相送了,雷某惜命。”

    曾经不惜,现今为了妻女,也不得不惜。

    他缓缓走出门,缓缓步入那倾盆暴雨中,背影佝偻且落寞。

    少年望着他佝偻的背影,一点点敛了笑,抱拳道:“雷大侠既然走了,就莫要回头,一路平安。”

    桌上,少年静悄悄的茶碗中,六片茶叶,已只剩下五片。

    长夜将尽,雨却不停。

    今夜来访的四位茶客,现在还站在女掌柜面前的,只剩了少年一人。

    她已经不得不问:“你,究竟是谁?”

    “我,是唐科。”

    “唐科,又是谁?”

    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少年之资,一夜单挑四位高手榜前十。将是多高的武功,多深的内力,多大的胆识?而这样一个人,她不相信会是一个从未在江湖出现过的,寂寂无名的人。

    他看起来如此普通。

    顶多是眼神有一些清澈,笑容有一些无辜,性格有几分狡猾的坏。再顶多,还有一点点聪明,一点点可爱和一点点的帅。

    除此之外,都很普通。

    少年却说:“你不需要知道唐科是谁,只需要知道,除了唐科,你已别无选择。”

    女掌柜盯着他,忽然笑了:“你太自信了,为什么我别无选择?”

    唐科也笑了:“你今晚的客人,没来的没来,离开的离开,难道你还别有选择?”

    女掌柜仍笑:“这么说,我竟真的别无选择。”一顿,“但,你要多少?”

    唐科又露出狐狸一般的笑来,说:“一百万。”

    女掌柜想想,说:“不多。”

    唐科挑眉:“是黄金。”

    女掌柜一愣:“竟比他们四个加起来还多五十倍。难道你与他们,大有不同?”

    唐科笑了:“巧了,我真的与他们大有不同。”

    女掌柜说:“如何不同?”

    唐科说:“杀手求财,不过拼尽全力。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拼命。”

    天终于要亮了,却变得更黑。

    黑暗的天空中,硕大的雨点才刚开始撒欢儿,冰雹一样砸下来。

    唐科如来时一样,没有打伞。

    但他看到了一个打伞的人。站在茶棚摇摇欲坠的屋顶上。一袭白衣,一柄青伞,一身仙人下凡般的绰约风骨。

    唐科心中一惊——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茶棚中待了整整一夜,竟丝毫没有察觉屋顶上有人。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的耳力和内力在这人面前仿佛完全失效,而他能发现此人,竟全凭一种来自心灵深处,无法言喻的直觉。

    那是一种奇迹般的感应和呼唤。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明明已走出很远,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头。

    这一回眸,便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即使有房顶和雨伞的遮挡,唐科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分不清男女,但他却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锁定在自己身上。

    这种强烈的直觉让唐科的心跳加快。

    然而,就在唐科发现他的瞬间,那奇妙的直觉同时如泡沫般破碎失效。

    于是那人转身,任万千银丝散入雨幕,突然就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色中。

    唐科愣住,大脑被洗刷的一片空白,但仅仅只一刹那便又回过神来,如箭般冲了出去,直追到茶棚后。

    可,茶棚后面除了一片乱石戈壁和肆虐的风雨,什么都没有。

    只有少年悸动时的心跳,穿透十年记忆,又一次刻入相思。他颤抖着嘴唇,轻声呢喃:

    “有可能是你吗?……小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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