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白镜听完叶飞临的话,脸上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心中酸楚难以言表。
他怎么可能是为了折磨叶飞临才没有杀她,他所图的,不过是留住小师妹这个人罢了。
闻白镜叹了口气,料想叶飞临肯定不懂,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思。
松开禁锢叶飞临的双手,闻白镜唤了陈婆进来,让她端了盆水又拿了一碗冰过来。
他拉着叶飞临坐到床上,拿帕子浸了水绞至半干,动作轻柔地给叶飞临擦拭脸上的黑灰,弄干净之后又用布巾包了冰块,贴在叶飞临脸上,隔一会儿就换个位置,如此冰敷片刻,让叶飞临脸上的红下去不少。
叶飞临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闻白镜放下布巾,解释道:“如果不是陈婆及时发现,你可能会被烧死在暗室,我实在是气急了,才……”
叶飞临看了闻白镜一眼,“我知道。”
闻白镜见叶飞临表情缓和些许,继续道:“既然知道,就别做这样危险的事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对你动手。”
叶飞临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小声道:“我不想被这么关着。”
闻白镜沉默不语。
叶飞临见闻白镜不吭声,扭过头去,双手紧握住闻白镜的手,言辞诚恳地祈求道:“我内力尽失已经没有资格和你抢夺教主之位了,念在我们师兄妹二人往日的情分上,你就放了我吧,只要你放了我,我肯定离你远远的,绝不会影响你在朝宗教的地位。”
叶飞临说完一脸期冀地看着闻白镜,表情卑微中带着点谄媚。
闻白镜看着叶飞临脸上露出的讨好笑容,只觉得十分刺目,眼神连同心肠一点点变冷。
他站起身,将手中的布巾往桌上随手一扔,漠然道:“师妹就这么不想陪着我么?”
叶飞临望着闻白镜,“师兄当了教主以后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与我纠缠不清呢?”
“纠缠?”闻白镜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叶飞临一眼,“师妹啊,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叶飞临抿了抿唇,声音冷淡稍许,“既是如此,为何要将我囚禁,还摆出一副旧情难忘的姿态?”
“当然是因为有趣啊,”闻白镜走到叶飞临面前,手指在那唇瓣上重重碾了一下,“曾经高高在上的叶教主被我玩弄于掌心,这滋味真是……”
闻白镜说到这语气一顿,轻笑了一声。
叶飞临懂了闻白镜的意思。
有什么比将昔日看不上自己的旧情人踩在脚下更有成就感的呢?
叶飞临垂下头,无奈道:“师兄如此怨我么?”
“我不该怨么?”闻白镜两个指头捏着叶飞临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我当年对你一片真心,就连教主之位也拱手相让,而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闻白镜盯着叶飞临,观察着她的表情,到最后竟是万念俱灰。
如此清澈透亮的一双眼眸,宛若琉璃般流光溢彩,可是他竟是没从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悔意。
闻白镜颓然地垂下手,背过身,不想再看那张脸。
他这一生中规中矩,唯一一次出格的就是爱上与自己相差五岁的小师妹,可是就是这一次让他全盘皆输,被叶飞临打发到了最偏僻的教坛,一呆就是四年。
他天真且愚蠢,还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小师妹是有别的安排与考量,等到叶飞临那些风流轶事跨越千山万水钻进了他的耳朵,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叶飞临成就霸业的一颗棋子。
叶飞临对他所说的甜言蜜语也不过是拿捏人心的手段罢了,说不定在正在心里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一朝梦醒,他从天上掉到地下,一颗心摔成了肉泥,烂糊糊的摊了一地。
叶飞临望着闻白镜的背影一时语塞,心里面却十分明白自己这次是彻底完蛋了。
情债难消,何况闻白镜还满腔愤懑,也不是愿意放她一马的样子,当初她一心想往上爬,万万没想到会给自己埋下这样的隐患,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叶飞临长长地叹息一声,撇过头看着床帐上的绣花慢慢开口道:“师兄,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手下留情吧。”
“所以我没有杀你。”
“但是也不会放我走,对吗?”
“正是。”
叶飞临手抓着帐子,看向闻白镜,“那你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
闻白镜不开口。
叶飞临微皱了皱眉,颤声问道:“关到死吗?”
闻白镜一言不发。
如此沉默让叶飞临心中一凉,她闭上眼,如力竭一般躺倒在床上,“罢了,随你吧,别让我饿肚子就行,我最怕饿肚子了……”
闻白镜听到最后那句话,心竟是忍不住一软,他回过头看了叶飞临一眼,“放心,只要你日后听话,不再想着逃跑,我不会亏待你的。”
闻白镜说完打开铁门,抽身离去。
叶飞临躺在床上,大脑空空,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举起胳膊,默不作声地将手背覆在了眼上。
这时铁门被敲了敲,陈婆打开门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陈婆少言寡语,做事却是认真负责,她准时准点地将今日的饭菜端了出来,又新泡了一壶热茶置于桌上。
以往叶飞临都是在她进门后麻利地过来吃饭,今日却是久久没有动身,她看了躺在床上的叶飞临一眼,犹疑片刻后,开口道:“叶教主,吃饭吧。”
叶飞临移开手,坐了起来,又吸了吸鼻子,俯身从床底下扒拉出鞋子穿上,坐到饭桌边洗净了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因为少年时的经历养成了叶飞临的野兽一般的性子,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便是天塌了也不能拦着她填饱肚子。
于是叶飞临暂且将诸般烦恼抛之脑后,伸手夹了一大块酱烧猪蹄啃了起来,肉一入口,她立时就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不少,堪比灵丹妙药了。
叶飞临饭量不小,尤为喜爱肉食,她吐出一块骨头,又从大碗夹了一块肉塞进口中,心想闻白镜虽然不做人,但是在饮食方面确实没有委屈她,这猪蹄炖的软烂咸香,肥而不腻,就连汤汁也能拌饭,当真是美味极了,便是教内小厨房也做不出此等美味,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挖来的厨子,能有这等手艺。
叶飞临像饿死鬼一样将几个菜吃了个干净,又喝了碗汤,最后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水。
叶飞临咂了咂嘴,拿过茶壶打开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上下漂浮的茶叶乃是她最爱的太平猴魁,她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还是顶级货,这可不便宜……
叶飞临合上茶壶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如牛饮一般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很想把闻白镜喝穷。
陈婆立在一旁看着叶飞临吃喝,像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叶飞临吃饱喝足身心满足,忽而想起什么,抬起头对陈婆问道:“我点的火后来灭了吗?”
“灭了。”
“可有伤人?”
陈婆摇了摇头,“未曾伤人。”
叶飞临松了口气,语气轻松道:“那便好。”
陈婆见叶飞临不再吃了,走上前开始收拾桌子。
叶飞临看着陈婆忙碌,忍不住搭话,“这菜是你做的还是买来的?”
陈婆一边将碗碟收入食盒一边回道:“我做的。”
叶飞临瞪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人才,赞叹道:“你这厨艺可真是不错,比朝宗教的大师傅都做得好,便是开食肆也足够了。”
陈婆对叶飞临的夸奖无动于衷,默默地收拾。
叶飞临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丝毫不在意陈婆的冷淡,依旧自顾自地开口道:“你功夫不错,还做得一手好菜,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被闻白镜派来看守我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陈婆把菜碟摞到一块,仍是不理叶飞临。
“闻白镜是从哪里将你找来的?他被我派去的那穷乡僻壤,应该没什么能人才是……”叶飞临手指敲击桌面,不停地乱问,“看来大师兄这几年也有自己的一番境遇。”
陈婆收拾完准备开门出去,走之前看了叶飞临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叶飞临对于旁人恶意的目光十分敏锐,在察觉到那转瞬即逝的憎恶之后,她猛地扭过头看向陈婆,眸子似鹰隼一般死盯住对方。
陈婆被叶飞临忽然地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表情来不及遮掩便被叶飞临看个正着。
叶飞临放下手中茶杯,收了眼中的锋芒,对陈婆微微一笑,然后慢悠悠的开口,“说起来,最初见面的时候我似乎忘了问你一个问题。”
她慢慢站起身,眼睛一眨也不咋地盯着站在门口的老妇。
“你我之间是否有仇?”
陈婆被叶飞临发现异样,与叶飞临对视片刻,索性不再掩饰,眼神冰冷地回道:“有。”
“你想杀我?”
“是。”
叶飞临眉头紧蹙,眯着眼睛,“因为什么?”
“杀子之仇!”
陈婆言简意赅,说得咬牙切齿。
叶飞临仔细端详陈婆那张脸,“你儿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