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白镜到主殿时便看到朝宗教众弟子已经集结完毕,各地教坛的坛主以及内门弟子站于前方,低辈分的弟子和外门弟子则在外围,排列整齐,界限分明。
如此大场面自然也少不了其他门派前来恭贺,有不少江湖门派的二把手候在一旁,等着观礼。
闻白镜看了那些人一眼,倒是瞧见了不少轻蔑与敌视的目光,发现他的注视也未曾遮掩,似是毫不在意,于是他在心中暗暗记下那些脸孔,以作防备。
叶飞临上位后凭借武林第一高手的身份为朝宗教吸纳了不少人,如此迅猛的发展自然引起了其他门派的忌惮,现在叶飞临“死”了,继任教主的人选必然影响各门派对于朝宗教的态度。
叶飞临没有收徒,能与叶飞临武力程度相差不大的只有几人,还都不如他得人心,几位长老也不是蠢人,十分清楚这个位子落到个弱势教主手中朝宗教估计难逃被其他门派围攻的命运,所以顺势托举他上位,如此识时务,免去了他争权夺势的辛苦。
闻白镜深吸一口气,跟随在四位长老之后,一步步踏上那在主殿前搭建的祭坛上,几人立定之后钟兆弦看了站在大鼓前的弟子一眼,那弟子举起鼓槌重重一击下去,殿前众人安静下来。
“新教主继任仪式正式开始。”
钟兆弦说完之后与其余几位长老一人拿起一样门派历代传承宝物——长剑、银鞭、长枪与一串珊瑚珠,置于祭坛四角,闻白镜则手拿朝宗教祖师穆平歌的画像,将其挂于祭坛上方,然后放了一个香炉在画像之下,他点燃了香,恭敬地将其插入香炉中。
“跪。”
一声之后,朝宗教教众连同闻白镜等人纷纷俯身跪拜。
“起。”
众人起身后,钟兆弦立于祭坛前方,神情庄重,对教众朗声道:“如今叶教主仙逝,朝宗教顿失英杰,群龙无首,朝宗教弟子闻白镜,德才兼备,武功高强,深得人心,得众人一致推举,由其继任教主之位,自此之后,须承先辈遗志,秉持朝宗教之宗旨,弘扬教义,广纳贤才,凝聚众志,光大我教基业。”
闻白镜再次跪地,面对穆平歌的画像道:“弟子闻白镜,今日继任教主之位,定当遵循祖师遗训,不负先辈期望。”
闻白镜说完,庄未月长老将令牌递出,对其道:“此令牌乃朝宗教历代传承之物,望你珍而重之,善用其力。”
闻白镜接手过来,“弟子谨记。”
随后闻白镜站起身面对众人,与所有弟子一同念诵朝宗教的教义。
“百川归海,江汉朝宗,黜邪崇正,德重恩弘,文通武达,积德累功,天下归心,共尊朝宗。”
众人虔诚庄重,声音如雷贯耳,身处暗室的叶飞临似有所感,从睡梦中惊醒,她从床上坐起身,凝神细听,片刻后又萎靡不振地躺了回去,因为屋子里除了她的呼吸声一丝动静也无。
上次她被关押的暗室估计在主殿前方,所以还能听到极其微弱的声音,这次什么都听不到,也不知道闻白镜给她塞哪了。
叶飞临感觉自己终日见不到日光,已经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她醒了便呆坐着,饿了就叫陈婆准备饭菜,困了倒头就睡,如此下来,她根本估摸不出自己在这暗室呆了多久。
叶飞临屈起膝盖,蜷缩了身子,心中却有些害怕,这样下去无需多久,她可能会变成疯子,这简直比要她死更恐怖……
叶飞临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她从床上起来,开始在屋内一圈圈踱步,然后仔细研究她当下的处境。
闻白镜必然是恨她,恨她的翻脸无情,薄情寡义。
但她十四岁入师门,与这大师兄也认识了十四年,对这人还是有所了解,说好听点是专注,说难听点是轴,一旦喜欢上什么就会认定了绝不放手,所以必然还是对她有所爱意,这些日的吃喝都是顶级货色便说明了这点,他不舍得自己在吃食上受苦,说到底还是心软。
但她不认为闻白镜至今没有杀她全是因为旧情,感情这东西,若说几年前大概是真的有,可是现如今闻白镜早就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断不可能还对她痴心一片,爱意有十分也被早她折腾的只剩三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朝宗教独门秘法——云水心经。
这心法最后一层只在历代教主之间传承,闻白镜只能耐着性子等她说出口,其实要是折磨她也是可以,不过她了解闻白镜,闻白镜也了解她,要是她不落好,别人也休想舒服,来硬的肯定是不行。
叶飞临想到最后凄惨一笑,自己现如今手中唯一有价值的筹码居然就只有那最后一重心法的修炼法门,半年前她还恨这心法恨得不行,现在却是得拿这心法当宝贝,看来真是未到最后,不能轻言结果。
叶飞临在屋内转到头晕目眩,于是停下脚步,调转方向走到铁门前敲了敲,“我饿了。”
陈婆拉开铁门上的视窗,看了叶飞临一眼,然后端了洗漱用具进来,放下之后,又出了门为她准备饭菜。
叶飞临心安理得地接受陈婆的照料,面色如常,无半点防备。
自她跟陈婆那日的对峙之后,两人的关系陷入僵局,虽然一开始也没有多好,但是显然没有如今这般生硬。
陈婆照旧为她准备了饭菜,在她吃饭时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叶飞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像是没有任何疑心一般吃下陈婆为她准备的饭菜。
味道一如往常,香甜美味。
在将几个菜吃光之后,叶飞临端起今日熬好的鸡汤,刚送到唇边便听到陈婆张口道:“汤里有毒。”
叶飞临闻言一怔,“什么毒?”
“断肠散。”
叶飞临端着碗,看着鸡汤上面飘着淡淡油花,“可是这个看起来很好喝。”
陈婆依旧面无表情。
叶飞临舔了舔嘴唇,“这毒进入肺腑之后会很难受吗?”
“你喝了就知道了。”
叶飞临似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点了点头,“也是。”说完就低头喝了一口。
陈婆看着叶飞临的动作,那双苍老的眼睛露出惊诧的神色。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怕死?”叶飞临端着鸡汤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可怕了,何况我还这么年轻,怎么甘心死。”
陈婆看着叶飞临。
叶飞临放下汤碗,看向陈婆,叹气道:“实话讲,我不知道你儿子是谁,我杀的人太多了。”
陈婆听闻此言眉头紧蹙,眼中也渐渐泛起寒霜。
叶飞临似是毫无察觉,自顾自道:“不过我自认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对得起良心。”她边说边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掌心,最后看向陈婆,眼神肃然,“你说我于你有杀子之仇,那兴许是我有所疏漏,误杀好人,既是如此,你报仇自然是理所应当,我命丧你手也是活该,没什么可抱怨的。”
说完叶飞临微微一笑,“我为你儿子抵命,身死债消如何?”
陈婆定定盯着叶飞临看了许久,最后低下头默默然地上前收拾。
叶飞临姿势不变,坐在凳上看着陈婆干活。
在陈婆关门走后,她那置于桌面的两只手开始忍不住发颤,就连背后也渗出了一身冷汗。
面上的表情瞬间垮掉,叶飞临一下下抚过自己的胸口,努力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眼见自己身体确实没有任何异样之后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在赌陈婆不会杀她。
陈婆有太多机会可以下手,但是一直没有动手,必然是有别的考量,而且陈婆竟然直言说了汤里有毒,还在她喝下之前开口,这实在太过蹊跷,她想要毒杀她犯不着提醒。
这定是在吓她!
所以她壮着胆子喝了下去,那汤也确实无毒。
叶飞临阖紧双眼,心想自己这日子实在是太遭罪了,她每顿饭都像是吃断头饭,睡觉的时候也生怕有人会突然给她一刀,可是她到底该怎么逃离这牢笼?
叶飞临抓了抓头发,焦躁的情绪快要将她掩埋。
另一边的闻白镜也十分烦恼,因为云水心经心法交于他手之后,他这才发现此功的最后一重实在晦涩难懂,必然需要口传心授才可理解。
他忽然想到秦映雪临终前曾将叶飞临叫走,想必也是为了传授此功,而后期小师妹的功力也确实又有了大幅提升,他还当她以前隐藏了实力……
闻白镜将心经一遍遍翻看,看到最后便觉得无奈,他也算是有天赋,可是这最后一重实在是读不明白,各种经脉运转的描述像是天方夜谭,令人费解。
待到最后,闻白镜揉了揉眼睛,将心经合上,决定去找叶飞临。
因为有求于人,他买了吩咐手下弟子买了叶飞临爱吃的点心,最后拎着东西去了暗室。
他一进屋便看到叶飞临裹着被子蹲在床上,正在啃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