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花语，已是八点半。要不是罗管家提醒，萧然差点忘记吃晚饭。
她一坐到餐桌前，徐姨就把饭端来了。今天吃日式和牛饭配生鸡蛋，有着漂亮大理石花纹的神户牛肉是萧然最喜欢的，嫩又有韧劲。味增汤她不爱喝，把红糖冰粉吃完后，她想起手机落在楼上房间了，打算再和花语联系一下，顺便整理一下新发的书，却被罗管家叫住了。
“小姐，稍等一下，有事跟您说。”
萧然本不想理，但看见他神色凝重，便顿住了脚步：“怎么了？”
“芬达我下午从宠物医院接回来了，医生说它得了猫慢性肾脏病。”罗管家眉头微皱，“它会摄入过量水分，食量减少。如果不控制好，很快就会进入肾衰竭的阶段。”
闻言，萧然只觉得有东西在大脑深处炸开，瞬间呆立在原地。
芬达，肾衰竭？？
罗管家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安慰道：“医生推荐了处方饲料，然后每两周带芬达去输一次液就行。可以减缓的，您不要太担心。”
“减缓，不是治愈，对吧？”萧然抬眼看他。
罗管家不知道怎么回答能让萧千金满意，只能模棱两可道：“这个慢性病在老猫中很常见的，只能治疗。”
猫猫年纪大了得病很正常，自从看见猫粮几乎没少，水却每次都能喝完的时候，萧然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是，肾衰竭？她完全没往那么严重方面想。
芬达的事，贺年的事，谭知的事，全部挤在一起……她只觉得脑袋要炸掉了。
“去买处方药，再把注意事项也给徐姨看一下，如果她觉得忙不过来，我再请一个用人专门照顾猫。”萧然霎时焦躁起来，不耐烦地摆摆手。
“好的，小姐，我现在先去告知徐姨，问问她的意见，然后明天让姜司机去买药。”罗管家说。
都这样不高兴了，而且不喜欢家里有其他外人的萧然，居然还有心思考虑徐姨的感受，真的很温柔了。罗管家边走进电梯边欣慰地笑了笑。
萧然失魂落魄到恍惚，都忘记可以坐电梯了。她拖着身子爬到三楼，甚至还被楼梯绊了一个踉跄，干脆顺势跌进房间，反正门口是柔软的玩偶堆。
空调开得有点低，但玩偶们都毛绒绒的，萧然趴在里面，觉得身子一点一点温暖起来。
她起身拿过书桌上的手机，往床上一躺，刚点开屏幕，就跳出来一条微信收到几十条消息的横幅。
“？？？”
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她赶紧解锁，果然，大部分全都来自花语。
——我帮你问到了。
——那个群居然还管理的很严格，我搞了半天才进去，估计是怕被举报封号。
——[聊天记录]
——我没告诉他们是你需要，他们以为是我喜欢贺年[白眼]。
——谭知也真是的，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
——他们认出我了，说要信息不会有假，不然后果他们也知道。
——价格是两百，他们说已经打对折了。我帮你付了，你看着还。
萧然是从头开始看的，花语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很长的小作文，内容大致是让她不要伤心，不要再浪费时间和感情了。
看见这个小作文，傻子都能猜出来结果是什么了。她的手心有些出汗，划回上面，点开了那个群聊天记录。
——贺年和谭知啊，谭知很早以前就有在做慈善，他资助贺年的学费，从初一就资助了。他爹一直教育他要帮助别人，每月给他很多零花钱，他就上那种爱心网站帮别人付学费了。
——高岭之花很穷的，啧啧，就没人发现她买了两套校服，不是星期一的时候要么也穿校服，要么穿那件白衬衫吗？她的鞋也只有两双，还是挺破的那种。
——如果你问他俩的关系，贺年有很大概率喜欢谭知，高一的时候就有迹象。不过确认不了，她从小学到高中，就一直是那副样子，身边朋友什么的都没有，所以打听不到。谭知绝对单身，而且不可能喜欢她，因为他有喜欢的女生，但那是另外的价钱哦。
——对，我有个认识的女生也喜欢贺年，高一的时候经常去烦她，贺年脾气不好，被逼急了就说她有喜欢的男生。当时她本来气急败坏想传出去的，因为担心贺年家有势力才没说，她不知道贺年家穷。
萧然的心脏一阵刺痛，紧接着浑身一凉，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蔓延至全身。
她很久很久没有动作，时间好像静止了。
四条消息，只有四条消息，却每条都触目惊心。
真相总是有这种力量，在你渴望它的同时又惧怕它，可以把你送入天堂，也可以使你坠入深渊。
萧然平静到麻木。
所以，其实可以确定了。
贺年确确实实，喜欢谭知，但谭知并不喜欢她，对她笑只是表示尊重，不想使利益关系太过明显。
至于谭知喜欢谁，她无意探究。
为什么呢？
她在心里问了无数次。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谭知呢？
萧然闭上眼睛，连空调风都觉得凛冽。
眼角落下一滴泪。
她做了一个梦。
很奇怪，大多数的梦都是杂乱无章、毫无逻辑的，这个梦却有清晰的时间线。
先是很久很久之前，不知具体的时间，因为萧然从没见过这一幕。
绿树成荫的夏天，贺年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书，台下的喧闹似乎都与她无关。少女侧脸安静，脸部线条却有些冷硬。
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孩出现，蹦蹦跳跳地爬上看台，坐到贺年身边，好像对贺年说了什么。
只见贺年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冷冷道：“我有喜欢的男生，别再来烦我。”
镜头一转，这次萧然在第三视角中看见了自己。
不光是自己，还有那时被自己忽略的一切。
贺年，校门口，热烈的夕阳，谭知，不明显的一笑。
她全都看清了。
不等她悲伤，镜头再一转，有个女孩捧着一束花，站在贺年面前，萧然突然发现那个女孩是自己。
准确的说，是未来的自己。
未来的她深深望着贺年冰霜般淡漠的眼睛，无意识地抿着嘴唇，有些羞涩道：“我喜欢你，贺年。”
贺年也望着她，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半晌，她垂眼，接过花，淡声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是同性恋，祝你幸福。”
说完，她转身便走。
这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一切太过真实，萧然此刻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想伸出手，想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手、发不出声音。
随着视线渐渐模糊，她听见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莫名熟悉，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属于谁。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贺年……喜欢上你……”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你愿意……试试吗……”
“萧然……”
萧然根本无力思考，一听到有办法能和贺年在一起，所有理智在顷刻间崩塌。
她在梦境中嘶喊：“愿意，我愿意！”
过一会儿，那声音又飘来，像来自虚空，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好……”
紧接着，她头痛欲裂！
很快，撕裂般的痛感蔓延到了全身，每寸肌肤下仿佛都有千万根银针试图刺破它，密密麻麻的阵痛使萧然撕心裂肺。
萧然痛苦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全身冷汗直冒，嘴唇被咬破，在淡蓝色的枕头上留下点点惊心的红。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缓慢地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挤压到心脏，破裂了血管，泛着光的魂魄黏着猩红的血液从体内逃逸，黏腻的血腥味充斥着空气。
疼痛消失的一刹那，萧然整个身体抽搐了一下，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下一秒，她闻到了一缕熟悉的、茉莉花的清香。
贺年……
这是她彻底失去意识前，浮现在脑海里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