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槿筠努力听了很久,他觉得叶昭彦应该完全喝醉了。
于是他说:“那就不游了,停下来随意漂着吧。”
叶昭彦闭上了眼睛,眼泪还是淌了出来:“可是漂着也会骂。”
这时怀悯上来了,他去行李里面没有找到,最后又找车娘要了钥匙,跑到马车上,解了锁,去车上找到了他的氅衣。
叶槿筠接过来,连头一起闷着,将她的眼泪一起擦进去新的氅衣里面。
怀悯……
叶槿筠解释:“她喝多了,风吹得久了会头疼。”
他就这样裹着她,将她一把抱起来。
大祁女子不似男子克制饮食,因此一般女子都身量不小。男子有高有矮,和她前世差不多。叶槿筠这些习武的,就是身体修长,身高也高。
下楼的路上偶尔碰见什么人,若是有自来熟的好事者问一句这是怎么了。怀悯都会很自然的回复。
我们公子的妻主喝醉了,有些头疼。
其他人便只能多看两眼叶槿筠,接受了这个理由走了。
待到了一楼,墨芸领着墨萱也刚好回来,见主子这样,也是大惊失色,上来问这是怎么了。
怀悯一路上这样解释了好几回,下意识就用了同一句话:“我们公子的妻主喝多了,无妨无妨。”
慕萱拿刚买来的梅子敲他脑袋:“你胡说什么,你也偷偷喝了酒?”
叶槿筠制止她们:“她好像已经睡着了,快去前面带路,她的房间是哪间?”
墨芸也瞪了怀悯一眼,领着两人去房间里。
客栈毕竟是私营,夜里也要接待往来贵客,打烊时间比驿馆晚很多,因此还是灯火通明的。驿馆的人晚上轮着值守,客栈的跑堂们要一直睡大堂角落,两张桌子一拼,铺上铺盖就是休息的好地方。只是这边值守的跑堂毕竟多,大堂里留着的几盏灯都不会像驿馆那样,轻易就灭了。
既然没有熄灯……
叶槿筠就一直待在她房间里。
他知道他应该走了,该墨萱守着她。但是他说,自己会些医术,她头回呵这么多,需要盯着些。
墨萱自然同意,虽然那个怀悯在胡说八道,但是,事关小姐身体,还是不可怠慢。再者,二人虽说没有确立的婚约,可也应该八 | 九不离十了。
小姐可能真的很喜欢他吧。
小姐可能偶尔小事迷糊,可大事明智,从不出错。这一路走来,那是光明磊落又择善而从。如今却为了这个叶槿筠,几次失去理智,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小姐果然喜欢这种极其美貌的男子。那什么王子,太难驾驭了,一个雌鹰般的女人,陷于权力囹圄,哪有找个好把控的男人舒服啊,这日子完全不一样呐。
刚好,这样又没有血缘,不违反小姐写的《嗣续通鉴》的关系,也是知根知底的,大房看着长大的。
身世又怎么样,反正她只管小姐开心就好。
她和墨芸从小陪着,知道叶昭彦自小,到晚上就常常像是换了一个人,人前很是讨喜机灵,幽默风趣。人后……若不是她们接触的久,根本不知道小姐到底痛苦什么。
可是这些,叶家长辈们不知道,叶家姊妹们不晓得,也就陆婉清知晓一二。
最近看叶槿筠与小姐相处,她其实心里接受这个姑君了。
小姐不用在他面前永远开心,小姐其实很喜欢和人交心,她总是聊很多,小姐也很害怕同别人真的交心。
她和墨芸一度担心,小姐真多会追不到夫郎。
小姐书呆子只是是外人所见,她们觉得小姐是真的完全不开窍,甚至当初拒绝通房夫郎,好像除了小姐说的那些原因,小姐还有些……
害怕这层关系。
但是叶槿筠看起来什么都接着,怎么也不会躲。像上次站帘子后一下午,一般的小公子早就生气了吧。
但是他还会像没事一样。
小姐已经有很多护卫,也找好对书院的借口。
但是他还是说要做她私人参军,跟了过来。
墨芸在后宅待的久,她说墨萱是伴读太久了,总和女人打交道,不懂男人。男人心海底针,且还得再好好看看。万一他就是害怕配了那个柳依风呢?万一他一个养子想真正融入叶家,大房那边于理不合,就找了三房二小姐。
墨萱觉得不是,但是二人也懒得争论。
反正自家小姐是女人。
发生什么也不吃亏的。
女人风流些,也许有时比君子更好找夫郎。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不狂,男人不迷的。
叶昭彦不知这些,她又做梦了。
梦里她前世的心理咨询师出现了。咨询师对她说:“倾听是爱的开始,是治愈的第一步。你从小就这样给家人,你也可以试着做个小孩子气,你只管说,我来听。”
她听见自己生气,但是家人永远没有耐心,没有理解,更没有什么真正的“爱”。只有表演的“爱”。
咨询师问她,你为什么没有建立亲密关系呢?
她回答,我有好朋友,我很幸运呢。
可是你这个年轻,从来不考虑任何感情吗?这么从来没有听见你问感情纠纷呢?
我没有那种东西,那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会。但是我不觉得我这样就不健全或者不完整。相反,你搜一下“感情纠纷”都是些什么新闻,你就知道疯求了才感情纠纷。
画面一转,是她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的朋友好多年来,每次见面几乎都会说她像感情剧女主一样,好需要有爱人来治愈她。而且好多细节太偶像剧了吧!
她回答,没错啊,我是大女主剧本。
朋友们总问,你不谈吗?永远吗?
她每次都说,那重要吗?一点也不。钱蛮重要的,那些事情没什么分量,可有可无,不会去关注。
她不理解恋爱的,恋爱脑们更不理解她。
那又怎样,她还是很完整,很独立。她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也从不觉得是自己有问题。反而是过渡不清醒的恋爱脑应该去看看。
她好爱自己啊,在那无数个,想沉船自救的时刻,让自己一次又一次浮起来。
宿醉的后果是,她头疼病又犯了。
她天应穴又痛起来。只是平时痛归痛,没有尖锐物体相互嫌弃,起码不晕。
今日不一样,好像眉心真的多长了只眼睛,晕晕乎乎,她看任何物体,都像要攻击自己。
更别提会动的,比如人……
她痛苦的捂住眼睛和额头,她不许任何人靠近。
墨萱忍不住想絮叨,你看就不该赶路喝酒吧。
还没说完,墨芸揪了揪她的袖子。
她悄悄提醒她,每次二人犯错,小姐从来不会这样说。都是说,我们再试试,要是运气好就当做没发生,要是不好,天塌下来,我们几个一起顶着。
墨萱把话咽回去。
她刚想措辞,学学小姐是怎么安慰人的来着。
就听见叶槿筠已经开口:“我也喝了些酒,身子确实不宜上路,怀悯,你去偷偷给她们传信号,叫前队先行,去前面定个位置,在附近逗留半日,可以去附近闲逛,午时回去集合。给后队传讯,叫她们不用出发,直接在小镇,休息也好!闲逛也好,等我们走了,隔一会儿再出发。”
墨萱决定默默闭嘴。
怀悯领命去传递信息,叶槿筠又转头看向她俩:“她现在可能不便看见太多人,如果信得过我,可以留下我来照顾。”
墨萱自然没问题,忙说:“那自然可以了,未来姑……”
墨芸连忙捂着她的嘴将她带走。
“你在胡说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墨芸的声音随着门合上,也渐渐消失。
他悄悄靠近捂脸缩成一团的叶昭彦,他昨天把那件氅衣留下了,叶昭彦抱着被子和这件氅衣睡了一宿。
他再次用那件氅衣蒙住她的头。
“这样什么也看不见,会不会好一些?”
“嗯,好像有点,刚刚好像所有东西都是尖的一样,朝我门面冲过来。哎哎,我不能继续想了,不然隔着一层还是难受。”她有时会犯尖端恐惧症,头疼时只会会更严重,发作概率也更高。
喝什么酒啊,她觉得前世做得对,再怎么难受,身体要爱惜。本身自己的心理已经在各种折磨自己□□了,理智是否应该出来维持。
但是昨晚她想,是不是就是因为太理智,一直不发泄,才让她最后憋成那样。
懂事就是伤自己。
她隔着氅衣,还是哀嚎一声。
叶槿筠听到里面闷叫,以为她头疼太难受了,扶着她躺下:“要不,我隔着衣服帮你按按头?我上次记住了你哪里最痛,这次应该也有些用。”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枕着什么,又比枕头高,但是她胡乱摸了一把,好像只是自己脸上的氅衣材质罢了。头疼让她顾不得想太多,隔着一层衣物都能看见她很明显把头一扬,努力翘起额头朝上……
不知为什么,叶槿筠也连着轻轻抽气两次,叶昭彦稍微等了一瞬,才感觉他隔着自己的氅衣,把手放上去轻轻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