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左手被夹板固定着,头顶裹着纱布,脸上贴着几张创可贴,整个人被包扎得如同刚从绷带堆中挣扎出来的木乃伊。
他坐在燕惊月身旁,紧闭双眼,试图通过养神来平复内心的焦虑。
手术室内刺目的红灯依旧亮着,手术仍在进行中。
手术室外摆放着两排舒适的座椅,但此刻却显得冷清而空旷。
不远处,无人的服务台静静伫立着,整层楼除了余安、燕惊月和他的助理外,只有手术室内忙碌的医护人员。
燕惊月正在低声与电话那头的人交谈,时不时地回应一句“嗯”。
尽管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林秘书感觉整个走廊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他笔直地站在燕惊月的身旁,目光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红灯,暗自祈祷着它快点熄灭。
两人从车里被拖出来后,他们就被送到医院,异能医生已经在此处等候他们。
事发突然,秦衍扑到余安的身上,替他挡下大部分的伤害,送到医院时,他已经快不行了。
余安跟着医生一起将秦衍推进手术室,如果不是医生拦着,他还会跟着一起进去,病危通知书已经下了,是余安亲自签的。
燕惊月匆匆赶到医院时,余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的伤口仍然汩汩地流着血,头上的部分血珠已经开始凝固,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他的脸色很苍白,双眼中透露出一种暴戾和绝望,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燕惊月心中一紧,直觉向燕惊月叫嚣眼前人的危险!
燕惊月不得不快步走向余安,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然而,余安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死死盯着手术室。
燕惊月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愤怒、有无奈,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燕惊月稳住心神,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给余安施加任何压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得让余安感受到自己是无害的,他收敛身上的一切锋芒,极尽耐心的劝说余安同医生去包扎伤口。
万幸,余安还未全然丧失理智。
只是,刚粗略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余安又不顾护士的反对立刻赶了回来。
手术一刻还没完成,他一刻也无法合眼。
燕惊月缓缓放下手中的电话,他的手指在手机上轻轻滑过,思绪还停留在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中。
他微微蹙眉,摆手拒绝了林秘书递过来的水杯,将要说的话倒腾了几遍,尽量不刺激到余安,可这怎么可能,最后,他决定不加上任何的观点。
“车祸现场勘探说,对方司机酒驾闯红灯,然后逃逸,现在已经逮住了。”
“有话直说。”
余安现在心情非常不妙,没耐心跟燕惊月整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闭着眼,周身气势依旧骇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威严得像是壁画上一尊高大的无情神像,只是,这是一尊杀神。
他从送秦衍进手术室后便一直是这幅表情,实在是迫人,连包扎伤口的医生一直小心翼翼,照顾他的护士根本不敢多拦他。
“我就单刀直入了,你不觉得这太过于巧合了吗?”
坐在这个位置上久了,燕惊月不相信世界上,起码他的身边,会有巧合和意外发生。
他这边刚给余安打电话,转头这两人就进医院,如果这是巧合还好,假如这是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这无异于当众抽他巴掌。
本就静谧的手术室外更加安静了,余安对此早有猜测,合敛的双目挣开,露出一双漠然漆黑的双眸,他舔了一下苍白无血的嘴唇,“你在怀疑谁?”
“我心底有份名单,这件事我会亲自逐个去查,我必须留守京城,所以在此之前——”
燕惊月与余安对视一眼。
“我会去榆阳。”余安冷冰冰地说。
既然有人那么不想他出现在榆阳,他自然是要亲自去看看那里究竟藏在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然后挖出萝卜带出泥。
余安勾起嘴角,笑得很惊悚,他在愉悦,“不管是谁,我都会亲自宰了他。”
哪怕不是冲他,燕惊月的助手也同样背后发凉,就像是被克苏鲁神话中神秘危险的古神看了一眼,惊悚而恐怖。
燕惊月留意到助手的失态,挥手让他走远点,无奈地说:“我现在好歹还是公家的人,跟我讲话时注意一下法律。”
余安漆黑如渊的双眸看向燕惊月,嘴角上扬,轻轻歪了歪头,本是一副天真的模样,在此情此景下,却显得异常惊悚,余安咧着嘴笑。
“你要阻止我吗?”
他真的不介意现在,就在这里将燕惊月宰了,他现在真的很不高兴,非常想拖所有人一起,比他更想哭!
燕惊月暗骂一声疯子,饶是他也受不了此刻的余安,移开视线,无声默许,“你最好尽快,榆阳那边的局势瞬息万变,早去早回,秦衍这边我看看,你放心。”
双线去查,如果两边各自独立的调查方向都指向同一个人,那么不需要确凿证据,燕惊月也足以将幕后黑手拿下。
至于在拿下前,幕后黑手是否存活,燕惊月并不打算强求,他看上的是那人所代表的势力。
表面上看起来,前往榆阳查发生在京城的案子是在绕圈子。
可仔细一想,或许京城才是更难查的地方。
既然那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余安动手,来头必定不小。
京城水深,哪怕是异管部的头头也会为相互勾结的利益链条头疼,这件事很可能越查阻力越大。
比起去跟那些老家伙打太极,倒不如从外部破局来得快。
当然,前提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在背后捣鬼。
手术室的灯还在亮着,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出来,此刻要他将秦衍抛下去榆阳,他根本做不到。
可是燕惊月说的是对的,比起在这里干等,榆阳那边的事情更加急迫,他去找点事做,也省得在这里胡思乱想,逮着人就嚯嚯。
“他手术成功后,我会立刻前往榆阳。”
早去早回,余安默念。
手术结束时,时钟已经走到凌晨三点,医生将秦衍送入重症监护室内安顿好,才说:“虽然手术成功了,但病人可能要昏迷五到七天才能醒,这是正常情况,不必担心。暂时在这里观察两天,如果情况好转,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病人现在每天只可以探望一次。”
“我想进去看看他。”余安低声道。
异能医生难为地看向燕惊月,“病人刚刚完成手术,情况并不稳定,等明——”
“让他去吧。”燕惊月打断异能医生的话。
异能医生看了眼神色骇人的余安,为难地说:“十分钟。”
余安向异能医生点头,诚挚道:“多谢,多谢你救了他。”
“应该的。”异能医生没将余安的感谢放在心上。
余安穿好防护服后,便轻手轻脚地进了重症监护室。
秦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旁的医疗器戒在安静的一闪一闪地监控着秦衍的身体状况,秦衍带着呼吸器,胸膛微弱的起伏,他一呼一吸间,让那乳白色的罩子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蓝白条纹的病人服下藏在被包扎好的伤口。
余安想碰一碰秦衍的脸,他总觉得自己还在天上飘着,没有实感,又像是被放飞的风筝,想要确认与另一头相连的那根丝线还存在。
在最后一刻,余安停下了,他怕秦衍像泡泡一样碎掉,眼前人只是他的幻想,他逃出了重症监护室。
余安一边脱防护服,刚压下的后怕、心里的暴虐又开始咕噜咕噜地翻滚着,他绝对不会放过把秦衍害成这样的人,无论是谁。
最终,他还是在医院,同燕惊月打了一架,两人都默契地没有使用异能,纯纯的拳拳到肉。
可惜左手刚刚受伤,被迫让了燕惊月一只手,只得惜败,不过他也让燕惊月脸上挂了彩。
燕惊月碰了碰被余安当头一拳揍了的左脸,猜大概率是青了,骂道:“疯狗。”
“放开我。”
余安被燕惊月反剪双手压制在地上,天可怜见,两个人打上头后,燕惊月完全忘记对面还是个病人,余安刚刚被包扎好的左手雪上加霜,余安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彻底断了,是非得手术不可了。
燕惊月双手感到一阵滑腻,他才反应过来是余安的手流血了,他迅速放开。
燕惊月在被他们打成垃圾堆的医院里找到被余安打飞地很远的手机,他擦了擦手上的血,捡起屏幕彻底裂开的手机,按下开机键,一片花屏。
“你得赔我手机。”燕惊月无奈地把手机塞回裤兜,继续寻找余安的手机,“你手机呢?”
余安疼得在地上躺尸,面上却半点不显,“衣服兜里。”
燕惊月四处张望,总是在一个被掀飞的椅子下面找到了余安的手机,他拔出衣服,翻出余安的手机,“密码。”
“你干嘛?”
“找人来收拾残局,快点。”
“14290618。”
燕惊月打开手机,锁屏壁纸是秦衍和余安的合照。
他输入密码,里面的壁纸同锁屏壁纸一样,都是两个笑得合不拢嘴的两人,燕惊月感到一阵牙疼,有老婆了不起啊,他给林秘书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跑远了避难的林秘书带着异能医生和几个异能人赶到了燕惊月所在的这一层。
进门的几人惊讶地看着仿佛被龙卷风肆虐过的医院,看燕惊月和余安的眼神像看怪物。
余安配合异能医生的指示被抬上担架,送进手术室。
阻止麻醉师给他打麻药后,他眼睁睁看着异能医生用手术刀切开他的左手,给他将碎掉的骨头拼凑回去。
余安怒火攻心到极致,他就像灵魂脱离了身体,冷静地做完手术后,便被异能医生搀扶着出了手术室,让燕惊月安排自己上飞机,前往榆阳。
燕惊月看着余安这份惨样,心软道,“要不,你迟一点走?”
“你是想看我拆了京城吗?”余安闭着眼道。
燕惊月迅速闭嘴。
他确实不能再待在京城了,这对所有人都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也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他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