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早，王胜就带着余安提审了风锦宜。
王胜把准备好的资料都放在桌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风锦宜，我们为什么又提审你，你心理有数。我们查到了些新线索和你上次说的没对上。”
风锦宜瞥了眼资料，云淡风轻地说：“你问吧。”
“你的妻子叫裴婉是吗？”
“嗯。”风锦宜颔首。
“案发时，你为什么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她是我的妻子，我思念她并不奇怪吧？更何况，我当时不怎么清醒，有没有喊她，我也记不清了。”
“裴婉跟你的案子有关系吧。我们发现了在案发的前一晚，有人找过你，他是不是跟你说了有关裴婉的事？”
风锦宜稍微坐直了身子，不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说道：“王警官，你说的我根有些本听不懂了，有人找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风锦宜，别装傻了，监控拍得清清楚楚的，你需要我把照片砸在你的脸上，你才肯承认吗？”
风锦宜面无表情的审视王胜半响，王胜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风锦宜忽然深深的长叹一声。
“王警官，你也知道，我曾经帮过不少人，他们呢，也很感激我，所以，他们想报答我的心情你是能理解的吧。只是，还请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我谢谢大家都好意，也心领的，但是还请别在阻挠王警官办案，我的事该怎么判怎么判吧。”
王胜的脸色瞬间变黑。
“呵。”余安讥笑道，“你还挺护着他？”
风锦宜深深看了一眼余安，眼里流露出哀求，“余安，就算是为了我们曾经的友谊，给我留点面子，别在插手这件事了。”
风锦宜自嘲地笑了笑，低头轻声说：“我不想最后给你留下的是这种印象。”
“看，你多护着他，为了让我别查他，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余安冷漠道。
风锦宜脸色僵硬，张了张嘴，像是想反驳，又自知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闭上嘴。
“你不说是吧。”余安笑了笑，“我说。”
他举起左臂向风锦宜晃了晃，“看到没？我手断了。”
风锦宜抬眼看到白色的绷带，眼睛像是被灼伤，立刻垂下眸子。
“在京城接了你的案子后，我出了车祸，如果不是秦衍，我就没命了。”
“而秦衍现在还在昏迷！我给他签病危通知书是什么心情，你懂吗？”
余安声音忽然变高，像是锋利的刀刃扎进风锦宜的心底，风锦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余安。
余安深吸一口气，表情恢复平淡，“昨天，我遇到了第二场刺杀。如果不是宋凛，我没命坐在这里，跟你聊天。”
“风锦宜，你我都清楚，你的案子有古怪。一伙目的不明的人害了你，现在又想对我下死手，你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说？”
王胜趁热打铁抛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是被撕碎的裴婉的画像。
“我们在你家找到了这张画，曾经那么珍惜这幅画，为什么会被你撕成两半，丢在了垃圾桶里？”
“画画总是有失手的时候，画得不满意了，随手就撕了。我家还有这么多我和阿婉的画。”
王胜内心窃喜，看来余安刚刚那方话，让风锦宜的心开始乱了，乱了好，最怕风锦宜心不乱。
尽管王胜心里高兴，但表面上看，他面容始终未变分毫，只轻轻点头，算作默认，“你跟裴婉的感情怎么样？”
“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只是爱人已逝，我不想多谈。”
“裴婉，她是怎么死的？”
“长生劫，她也死在了长生上。”
“你憎恨长生，也嫉妒人类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身为人类的裴婉用死亡彻底抛下你，你就开始恨她，并且仇视人类，对不对？”
“不对，我不恨人类！”风锦宜激动地反驳道。
王胜露出一抹得逞的笑，他意味深长的说：“你没否认你恨裴婉。”
风锦宜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下意识反驳，“她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她死前跟我说，要我好好活下去，她也是人类，我不会恨人类的。”
“这两百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守护人类，夏国的抗战史的每一张，每一页上都书写着我的功绩。”
“我对得起她，更对得起人类。”
王胜想起风锦宜为夏国做出的贡献，有点良心不安，他羞愧道：，“抱歉，我不该用这种手段的。”
余安在心里摇摇头，王胜心还是不够黑，风锦宜买个惨就撑不住，余安毫不客气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风锦宜扭头，不敢看余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继续装傻！”
余安猛地上前一步抓着风锦宜的手，不顾风锦宜的抵抗，掀开他的衣袖，上面全是细密没好全的烧伤。
“风锦宜，这些伤痕你怎么解释？”
“你别告诉我，你没事自虐玩！是不是傀儡术？你不得不用火把控制你身体的植物全部烧死。”
“木系异能者，早就失传的傀儡术，他就是当年那个拆了异事司的男人是不是！”
傀儡术，木系异能的顶级技能，能够将人变成操作者的傀儡。
只需要一个微小的种子，就能通过伤口，进入人体的血液当中依靠血液生根发芽，然后随着植物的生长，枝丫跟着血液的流动进入大脑，达到控制人身体的效果。
技术厉害的，宿主甚至还能活着，平日里也如同正常人一般，只在操控者需要时，接受控制，事后，宿主只会以为自己走了神，根本无法察觉是有人在操纵他的身体。
风锦宜抽回自己的手臂，把伤口遮好，干巴巴地说：“什么被控制？我说了，我当时精神不稳定，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清醒后，我很后悔，我认罪，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没有第三者。”
余安说：“风锦宜，三十七个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有妻儿老小，你毁了三十七个家庭，你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风锦宜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看起来有点举棋不定。
余安冷笑道：“你的嘴是真的硬啊！行，你继续护着他。风锦宜，你清楚的，为了达成目的，我可以有多不择手段，我是一定会找到他的。我倒要看看，他的嘴巴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硬！”
风锦宜像是想到什么，瞳孔微瞪，“你要发悬赏令？”
余安笑了笑，算是默认。
天人长老极少向异能界公开发布悬赏令，一旦发了，只写任务，不标注报酬，待任务完成，予取予求，从不失诺。
至今也只有天人长老有资格，有底气敢发这种悬赏令。
顺便一提，现在异能界悬赏版上还挂着一条夏国建国时，由五位天人长□□同发布的悬赏令。
人称第一任务，但是至今没人敢接，只能孤悬在悬赏版的最高处，令人望而生畏。
只因为，这五位天人长老求一个真正杀死天人的方法。
听到这里，王胜也忍不住侧目，这事，余安可没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如果余安是认真的，异能界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风锦宜打量着余安，似乎想从余安的脸色看出端倪，余安任由他打量，表情根本捉摸不定。
“余安，你非要逼我吗？”
“是他们想让我死！”
“靠！”
风锦宜心中的天平彻底向余安倾斜，“他是去找了我，也确实跟我说了些事，之后一整天里，我都浑浑噩噩的，好像魂被勾出来了一样，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动。”
“我一开始以为是我疯了。我精神确实不正常，那天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觉得脑子很吵，一不留神就异能就失控了，造成惨剧。”
“直到跟宋凛打了一架，我才逐渐找回控制自己身体的办法。”
“那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猜得不错，傀儡术，他用傀儡术控制了我。”
“他的名字？”
“那个名字我不能说，我欠他太多东西了，我活该替他背这一祸的。”
“你欠了什么？”余安问。
风锦宜表情又开始犹豫了，他说：“你保证不伤害他？”
“只要他跟车祸没关系。”
风锦宜放心了，余安发生车祸那天，木辞身在榆阳，京城的事不可能有木辞的份。
“一颗长生丹。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裴婉活了这么久吗？她吃了长生丹。”
风锦宜骤然放下一道惊雷。
他转头看向王胜，“接下来的事，你敢听吗？榆阳异管局的人敢听吗？”
余安也看向王胜，“你自己决定，我还是那句话，自己找死别拖别人下水。”
王胜上前先熄灭的视频监控，又出门到对面的监控室把人都赶走，才回到审讯室，他在门口踌躇了许久。
人类长生的秘密就近在眼前，裴婉是活生生的例子，可王胜却也从来没想过要追问。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知道这个秘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长生真的又这么好吗？
看看风锦宜、宋凛、乐旅、燕惊月、余安，想想他过往接触的所有天人，办过的天人案子，哪个活得有个人样，都是疯子。
他曾经、现在以及未来都不贪图所谓长生，反倒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现在的生活会被击得粉碎。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只想好好做一个异管局的警察，最大的愿望就是守护好如今的和平。
当然，偶尔也会有管不住好奇心的时候，但是，对长生这种秘密有好奇心，是真的会害死人的。
怎么想，都对他没好处。
王胜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进去了，“我什么都想过了，只是，既然做了警察，就不能害怕真相，无论这有多危险。”
余安满意地点点头，让王胜坐回他的身旁，“你是我见过对真相最执着的人类。”
王胜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余安会夸他。
“好了，问题解决了，你继续吧。”
“世界上唯有天人可长生，长生丹能令人类长生，这是因为长生丹是用天人制成的。”
“自古以来天人从未超过三千名，这是因为能够长生的数量有上限，天道养不起这么多长生之人，人类想要长生，只能窃取的天人的位置。”
“所以，现在有些天人，曾经是一个人类，你懂了吗？”
王胜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铁青着脸消化风锦宜的话。
余安表情不变，“继续说。”
“一颗长生丹就是一个天人，阿婉吃下的那颗由他的妻子炼成，所以他砸了我们异事司，又找到阿婉，害她自杀，现在他又找上我，要我身败名裂而死。”
风锦宜想起那天晚上，那个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裴婉是你害死的。”看到风锦宜不可置信的眼神，那人感到无比畅快，“把我长生丹的真相告诉了她，她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寻死了。风锦宜，她同我说，她恨你。”
“你胡说！”风锦宜方寸大乱。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裴婉是怎么死的，世间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人了。”
“阿婉是遇到歹人，被人杀害的。”风锦宜像是找到救命稻草，“对，她是被害的。”
“风锦宜，你真是可笑，连裴婉是怎么死的都不敢承认，若裴婉真是被人所害，你风锦宜能若无其事的过了两百年，而不是找人寻仇？是你自己潜意识里也知道，裴婉是自杀的，是你害死了她。”
“我寻了你两百年，风锦宜。你是我最后一个复仇对象，你该死了。”
风锦宜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我为了阿婉，做下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早就该赎罪了，这是我该受的。他做下的罪孽，也该我承担。”
“所以，余安，别去找他，算我求你了。”
余安都快被气笑了，风锦宜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愚蠢。
“你以为你很伟大，他就是颗不定时炸弹，今日能为了让你身败名裂就当街杀人，明日还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你以为可以到此为止，他可未必。”
“不，不会的，他只是恨我而已，他——”风锦宜喃喃道。
余安听不下去了，“自欺欺人。”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给你长生丹的？”余安说道。
“我不能说。”风锦宜想了想，怕余安还要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他补充道：“哪怕是一个字我都不会说。”
“余安，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信任我。可是，我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不要查他们，不要信任燕惊月，跟秦衍好好过日子。”
“多谢。”
余安看了眼风锦宜，出去叫了心理医生去看看他后，又把自己塞进办公室沙发里。
“同志们，都动起来，我们需要一个至少一千三百岁，有一位死于一千三百年前的妻子的天人。顶级木系异能者，掌握傀儡术，砸过异事司，近期查过风锦宜。”
顺着风锦宜透露出来的线索，王胜忙活半天总算锁定嫌疑人，便兴致冲冲地找上余安，说：“查到了，木辞。”
说着话，王胜露出欢喜的笑容，“好一手空手套白狼，神了。只凭借一个木系异能，你是怎么想到傀儡术的。”
“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除非被人控制了，否则，他干不出这种事。所以，从我听到风锦宜案子那时起，我就在调查世间能够控制他的方法。木系异能里只有傀儡术有这样的效果。”
“那砸了异事司那个男人，你又是怎么把他和这个木系异能者联系到一起的？”
余安无情地撇了王胜一眼，令人不寒而栗。
“秘密知道得多了，死得就快。”
王胜马上把自己的好奇心摁死。
“那我接下来咬死这个木辞？”王胜说道。
余安看完了这会的手机消息，说：“你忙去吧，我去追另一位。”
刚刚天人院发消息说查到了那个带眼睛的青年，还神神秘秘地让他亲自过去一趟。
不知道陈东林在搞什么，余安打了个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