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按下快门的瞬间，镜头里的女鬼突然对他笑了。

    "咔嚓。"

    闪光灯照亮了破旧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那张从天花板倒垂下来的惨白面孔。女鬼漆黑的发丝像水草般漂浮在空中，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程喻的手抖得厉害，相机差点掉在地上。他从小就能看见这些东西，但二十五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习惯。

    "别、别过来..."他后退着，后背撞上了冰冷的黑板。

    女鬼缓缓从天花板降落，腐烂的校服裙摆扫过程喻的脸。她的指甲开始变长，像十把锋利的小刀，朝程喻的眼睛逼近。

    "我不好吃！真的！我三天没洗澡了！"程喻绝望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你在干什么？"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程喻睁开眼，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穿着黑色长风衣，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眉眼如刀削般锋利。最让程喻在意的是，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但也没有死气。

    女鬼的指甲停在距离程喻眼球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缓缓转头看向门口的男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在恐惧什么。

    "滚。"男人只说了一个字。

    女鬼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程喻腿一软，顺着黑板滑坐在地上。他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门口那个神秘的男人。

    "谢、谢谢你..."程喻结结巴巴地说，"我叫程喻，是个灵异摄影师...虽然很怕鬼。"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打量着他。程喻这才注意到，男人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纹路——像是树木的年轮。

    "商岚。"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午夜的风穿过树林，"你不该来这里。"

    "我也不想来啊！"程喻欲哭无泪，"我本来在拍一组废弃学校的照片，突然就到了这个鬼地方，还被告知要完成什么'凶宅古树'副本才能离开..."

    商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新手。"

    "什么？"

    "你是第一次被拉进无限流世界。"商岚走进教室，黑色长风衣下摆扫过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跟我来，如果你想活着出去。"

    程喻赶紧爬起来跟上。他注意到商岚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而且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气，像是雨后的森林。

    "那个...商先生，你也是被拉进来的玩家吗？"程喻小跑着才能跟上商岚的长腿。

    商岚没有回答。

    "或者你是...NPC？"程喻继续试探，"刚才那个女鬼好像很怕你。"

    商岚突然停下脚步，程喻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喻："你想死得更快的话，可以继续问问题。"

    程喻立刻闭紧了嘴巴。但不知为什么，他并不害怕商岚。相反，从这个神秘男人身上，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像...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经常玩耍的那片树林。

    他们沿着昏暗的走廊前进，程喻的相机时不时自动对焦，发出轻微的"滴滴"声。每次声音响起，商岚都会微微侧头，似乎对这种现代设备感到陌生。

    走廊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诡异的符号——一棵被闪电劈开的树。

    商岚的手停在门把上方，没有直接触碰："准备好，里面是副本核心。"

    "等等！"程喻鼓起勇气抓住商岚的手腕，"至少告诉我进去后该做什么...啊！"

    他猛地松开手——商岚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而且刚才那一瞬间，他发誓自己感觉到了树皮般的纹理。

    商岚深深看了他一眼："活着。这就是你要做的。"

    铁门被推开的瞬间，浓重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程喻捂住鼻子，眯起眼睛适应里面的黑暗。当视线清晰后，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中央矗立着一棵干枯的古树。树的枝干扭曲成痛苦的形状，树皮上布满焦黑的痕迹，像是被雷劈过。最诡异的是，树干上嵌着数十个玻璃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个人体器官。

    "欢迎来到'凶宅古树'副本最终阶段。"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献祭你的恐惧，或者成为古树的一部分。"

    程喻的腿又开始发抖："这、这是什么意思..."

    商岚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别动。"

    程喻这才发现，地上布满了几乎透明的树根，正悄无声息地向他们蔓延。其中一根已经缠上了他的脚踝，冰冷滑腻的触感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闭上眼睛。"商岚命令道。

    程喻乖乖照做。黑暗中，他听到一种奇特的声响，像是树枝在风中摩擦的沙沙声，又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缠在他脚踝上的树根突然松开了。

    "可以睁眼了。"商岚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

    程喻睁开眼，发现房间里的树根全部退回了古树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而商岚...商岚的手背上出现了木质化的纹路，像是树皮正在他的皮肤下生长。

    "你..."程喻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商岚没有解释，只是走向那棵古树。他的步伐变得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有使用这具身体。当他伸手触碰树干时，整个房间开始震动。

    "二十三年了..."商岚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程喻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古树突然发出刺目的绿光，树干上的焦黑痕迹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树皮。更惊人的是，其中一个玻璃罐子里的器官——一颗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程喻的相机突然自动对焦，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玻璃罐上贴着一个褪色的标签：程喻，1999.7.15。

    那是他的生日。

    "这不可能..."程喻踉跄后退，"那是什么？那是我的...？"

    商岚转过身，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树木年轮的样子："你小时候，往树洞里塞过生日愿望。"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那年，程喻在家后面的老树林里找到一棵特别大的古树，树干上有个天然的树洞。生日那天，他写了个愿望塞进去...

    "我希望妈妈不要死。"年幼的程喻哭着对树洞说。

    当晚，一场罕见的雷暴袭击了小镇。第二天，人们发现树林中央那棵最大的古树被雷劈成了两半。而程喻的妈妈...奇迹般地康复了。

    "是你..."程喻颤抖着伸出手，"那晚的雷..."

    商岚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走向程喻，动作不再像人类那样流畅，而是带着植物特有的缓慢与坚定。当他抬手抚过程喻的脸颊时，程喻感受到了粗糙的树皮质感。

    "我碎裂了灵核，但藏了一粒种子在你心里。"商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它要开花了。"

    程喻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扯开衣领，惊恐地发现心脏位置的皮肤上浮现出树枝状的纹路，正在缓慢蔓延。

    房间开始崩塌，古树的枝条疯狂生长，将那些玻璃罐子一个个击碎。商岚抓住程喻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商岚说，"副本要重置了。"

    最后一刻，程喻看见古树完全复苏，开满了白色的花。而商岚站在花雨中，皮肤逐渐变得透明，露出下面木质化的骨骼。

    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