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消散的光点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程喻就被抛进了新的黑暗。失重感消失时，他正跪在一方青石板上，抬头看见两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晃，照亮牌匾上斑驳的金漆——"生死当"。
"这次是中式恐怖本啊。"小七掸了掸长衫下摆的灰尘，他不知何时换上了民国学生装，胸口别着枚孔雀蓝胸针。
唐刀从牌坊后转出来，马面裙的银链随步伐叮咚作响。她指尖摩挲着苗刀吞口处的缺口，那是上次爆炸留下的伤痕："当铺规矩多，别乱碰东西。"
商岚的藤蔓悄无声息缠住程喻手腕，在他掌心写字：【屋檐有眼】
程喻余光瞥去，房梁上蹲着三只铜铸的貔貅，眼珠正随众人移动缓缓转动。
"欢迎贵客。"柜台后传来算盘珠相撞的脆响，穿团花马褂的掌柜抬起头——他的脸是空白的。
唐刀拇指顶开刀鞘半寸："装神弄鬼。"
"活当死当，各安天命。"掌柜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空白的面孔上浮现出血色文字：
【当期三日】
【抵押物：一魂一魄】
【赎金：找到当票上的人】
泛黄的当票飘落柜台，照片栏赫然是众人抵达时的模样。程喻的照片边缘有些发黑，胸口位置晕开墨渍，像团蜷缩的树影。
"要当魂魄？"小七把玩着孔雀胸针，"我当半缕行不行？"
掌柜的面孔突然裂开血盆大口："赝品不收。"
唐刀猛地拽开小七，他原先站立的地面窜出白骨利爪。商岚的藤蔓卷住当票，空白处缓缓浮现字迹：【子时三刻，西厢房见】
更鼓声突兀响起，远处传来唢呐的悲鸣。商岚突然捂住程喻耳朵，但晚了一步——程喻胸口的树枝纹路在乐声中疯长，眨眼间爬上脖颈。
"别看。"商岚用宽袖遮住程喻眼睛，可他已经看到了。
飘摇的白灯笼照亮长街，纸钱纷飞中，八个无头轿夫抬着猩红喜轿缓缓而来。轿帘被阴风吹起，露出新娘缀满珍珠的绣鞋，以及她怀中的头颅——赫然是小七的脸。
"别看幻觉！"唐刀一刀劈开逼近的纸人，火星引燃了她半截衣袖。小七却像被魇住了，直直朝喜轿走去。
商岚的藤蔓刚要阻拦，掌柜的算盘珠突然暴射而来。程喻本能地扑倒小七，算盘珠擦过他耳际，在青石板上灼出焦痕。
喜轿在十步外停住，新娘的头颅突然转向程喻："郎君，我来讨绣鞋了。"
剧痛从心脏炸开，程喻低头看见两根白骨手指正从胸口纹路里钻出。商岚的手掌覆上来，木质纹路与白骨角力，绿色树液顺着程喻的锁骨往下淌。
"别碰他！"唐刀的苗刀裹着烈焰劈向喜轿，火舌却在新娘三尺外骤然熄灭。
小七突然笑了，孔雀胸针在他指间泛起幽光："姐姐，该醒醒了。"他打了个响指，喜轿化作纸灰飘散，街景如褪色水墨般剥落，露出当铺真实的模样——
他们仍站在柜台前，香炉里的线香才燃了半寸。掌柜的空白面孔渗出黑血，当票在唐刀手中燃烧。
"幻境套幻境，真够阴的。"唐刀刀尖挑起掌柜的下巴，"现在能说人话了？"
掌柜的面孔扭曲成漩涡，发出非人的尖啸。商岚的藤蔓刺入漩涡中心，拽出团跳动的光球——里面包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穿中山装的青年正在抚摸一株古树。
程喻如遭雷击："这是...我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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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
密室墙上贴满发霉的照片，全是程家三代人与古树的合影。最中央的玻璃匣里，金丝楠木牌位刻着"商岚"二字，香炉中积灰的香签显示上次祭拜是1999年7月。
"原来你们程家世代都是守树人。"唐刀擦拭着苗刀上的纸灰，"难怪会被系统盯上。"
小七用胸针撬开暗格，掏出本皮面笔记："民国三十七年，程氏长子以半魂为押，向当铺求借十年阳寿供养神树..."他忽然顿住，"后面被撕了。"
商岚抚摸着牌位上的刻痕，那些字迹竟与他的木质纹路完全契合："不是被撕，是有人用树液抹去了。"
程喻突然按住胸口，那里的树枝纹路正在发烫。暗室角落的铜镜突然映出诡异画面——年轻的祖父跪在古树前，手中捧着个襁褓，树影中缓缓浮现出婴儿轮廓。
"这就是你从树灵变成半人的原因？"唐刀眯起眼，"程家把你当孩子养大？"
商岚的藤蔓绞碎了铜镜："不该看的别..."
他的话被破门声打断。十八个纸扎人偶涌进来，关节处钉着槐木钉，眼眶里嵌着程家先祖的黑白照片。
"带当票快走！"小七抛出烟雾弹，孔雀胸针在浓烟中亮如鬼火。唐刀劈开人墙，苗刀却被照片中伸出的枯手抓住。
程喻的树枝纹路突然暴长，刺入枯手的瞬间，所有照片发出惨叫。商岚趁机揽住他的腰跃出密室，却在门槛处踉跄——他的后背不知何时插着三根槐木钉，树液正腐蚀青砖。
"你受伤了！"程喻想拔钉子，被商岚抓住手腕。
"别碰，钉子刻着镇魂咒。"商岚的呼吸带着腐朽木屑的气息，"去后院古井...那里有..."
唐刀扛着小七冲过来，后者胸前插着半截人偶手臂："井里有东西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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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
月光把井水染成猩红色，水面浮着件褪色的百家衣。小七突然抢过程喻的相机，对着井口连按快门。
闪光灯惊醒了井底的东西。湿漉漉的黑发先涌出来，接着是泡胀的惨白手臂，最后是张被井水泡烂的脸——与程喻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曾祖母？"程喻后退半步，撞进商岚怀里。
女鬼的嘴裂到耳根，吐出口含着金牙的井水："孙儿...把心...还回来..."
商岚的藤蔓与井水相撞，迸出刺鼻的白烟。唐刀挥刀斩断缠上小七脚踝的水草，却发现苗刀在锈蚀："水有问题！"
小七突然夺过相机，对着女鬼额头按下快门。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脖颈的E7编码泛起蓝光："编号E7申请调用管理员权限！"
女鬼发出电子杂音般的惨叫，身体数据流般消散。井水退去，露出底部刻满符文的铁盒。
"你果然是系统的人！"唐刀反手将苗刀架在小七颈间。
小七举起铁盒苦笑："我是出逃的清理程序，E7是报废编号。"他掀开衣领，黑色编码下藏着狰狞的缝合疤，"每次任务失败就会被拆解重组，这次是第七次。"
铁盒里躺着半块树皮，断面与商岚颈后的疤痕完全吻合。程喻刚触碰树皮，整座当铺突然震动，掌柜的尖啸从四面八方传来："窃贼！把心脏还来！"
商岚将树皮按在胸口，古老的年轮纹路在皮肤上蔓延："原来我当年剜心明志，把半块灵核存在这里..."
无数账本从地底涌出，化作锁链缠住众人。程喻的树枝纹路突然刺入商岚心口，两半树皮在血肉中重新合拢。掌柜的哀嚎着融化，当铺在晨曦中坍塌成满地纸灰。
晨光中，商岚的木质纹路消退，露出心口崭新的疤痕。程喻的指尖抚过那道疤："疼吗？"
"比不过你胸口的疼。"商岚抓住他的手按在疤痕上，"这里跳动的，是当年你祖父求来的十年阳寿。"
唐刀在废墟中翻找苗刀碎片，小七蹲在旁边拼凑当票残片："姐姐，下次爆炸前记得松手。"
"闭嘴。"唐刀把碎片砸在他脚边，"再敢装新人就剁了你的手。"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鸣，新的副本正在生成。程喻望着商岚映在朝阳里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影子不再像树，而是一个完整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