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的冬天，那时候店铺都已经关门了，连村里唯一的诊所也是。因为村里很偏，要出县城得走上五六公里才有车。
好巧不巧的是顾漾生病了，我是唯一一个可以照顾他的人。早些年他爸妈都离婚把他扔在村外，我看他可怜，就私自把他带回老家。
当时我爸妈很反对，自己吃不饱就算了，还要多一双筷子。我知道会这样，所以初中毕业那天我就辍了学去打工。
而且我比顾漾大五岁，他还在读小学，然后打工的时候我就会寄钱回去给他交学费。他成绩也很好，爸妈和他相处久了也渐渐关心起他，会夸他聪明，把他奖状贴在墙上，亲戚来了也会夸他，顾漾就像融入了这个家，也不再有疏离感。
然而当时顾漾还没完全发育的身躯在我的怀抱里显得格外可怜，我抱着他狂跑出村外，等了好久才拦下一辆三轮车。
“大哥！捎一程行吗？我付双倍钱。”
司机同意了，我一边抱着顾漾，一边从口袋掏钱递给司机，心里还祈祷他不要有事。
三轮车颠簸一路开着，顾漾难受地睁开眼睛看着我，缓慢开口“哥哥难受……”
我用冰冷的手扯了几下他的棉衣急切安慰他“没事的漾漾，马上就到医院了，撑住好吗？”他点了点头，随后闭眼睡了过去。
好久才到了县城，顾漾身体越来越烫，我穿梭在这个很小却又很多人的小医院里帮他挂号付钱。
我坐在医院走廊长椅，护士走过来把针扎在他手背上，因为小孩子血管细找不到血管，女护士连扎了三次，还好的是顾漾不哭不闹，就静静看着。
我和护士说完谢谢，低头去看顾漾，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吊完药水，哥哥去给你买粥。”我从单薄的外套口袋又摸了摸，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一想到顾漾我又没有什么怨言了。
他只要能健康长大，那我做为哥哥，就能获得巨大的成就感。
“程辛，你他妈发什么呆呢？”
我被人猛地一推清醒过来，尴尬笑道“昨晚没睡好。”
沈席居高临下打量着我，不可置信说“你不会是谈女朋友了吧，看你这两天都是这样魂不守舍的。”
听到他这么说，我连忙否认“想什么呢，我天天泡工作室怎么可能会有。”
我确实没有女朋友，刚刚想到那些往事，加上最近顾漾要高考，又快要到他生日了，我一直想不到送什么好。这几年顾漾长大了不少，他对什么东西都减少了兴趣，唯独是周末泡在房间看书，一看就是一上午。
我发愁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子上右手操控鼠标点开浏览器搜“高中生适合什么礼物”这样想来有点幼稚，不过相对给了我很多选择。
时间飞快到晚上，我叹了口气拿着文件袋走进老板办公室，老板今晚意外的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我拿着文件进来，就示意我放那边的桌子上，然后直接让我下了班。
“明天早点来，有人来工作室视察。”
我点头出去帮他关上门口，庆辛今天能早点回去，毕竟正好是周末，回去时候顾漾还没有睡，然后我就给顾漾发去了消息问好。
回家路上，我去熟食店又买了点东西回去，还有顺道去便利店买了啤酒，顾漾喝不了酒我就还买了些果汁。
我把车停在车位，顾漾就打来了电话。
“喂漾漾，怎么了？”我开口问他。
那边很久才出声“我在小区东门这里，哥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行，你等我从车库出去。”
我把电话挂断，手上拿着东西从车库出去，绕了两圈到东门。顾漾就站在小道上，地上有好几个箱子，而且他脸色还有点儿不太好，我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这些箱子装什么了？”我指着那些箱子问他。
“不知道，先拿上去吧。”
我单手拿了两个，顾漾则拿了剩下的。
到了家后，我先把熟食扔在了圆桌上，从电视柜上拿了剪刀和顾漾划开了这些快递。
“这……”划开快递箱我忍不住发出惊叹，这里面放了几个手表，看起来价格都不菲。
顾漾皱眉拿起来看了一下，我则有点害怕起来，开始想谁会给他寄这么贵重的东西？于是我还划开了剩下的盒子，和第一个一样都是名表和手链。
“要不报警吧，我怕是些不干净的，惹祸上身就麻烦了。”我说话都开始有点忐忑，而顾漾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把那些箱子全部合在一起扔到了角落。
“没必要，先吃东西。”
我还是放不下心，吃东西都心不在焉的，顾漾坐在我对面，看出来我在担心什么就哄着我说“哥你别操心太多了，寄错的也说不定。”
“好，那就等人来取走这些东西，来试试这个。”我叉开话题，夹了一小块排骨给他。
顾漾也不再说，吃完东西洗碗就回了房间看书。
我洗完澡出到客厅，看向角落那几个箱子，忍不住走过去看起寄出地址是在哪，我小心翼翼翻开最上面的箱子，上面写着的地址让我感到熟悉，好像是比较靠一线城市的地方，跟这里相隔蛮远的。
我又揉了脑袋，心想肯定是想太多了，便起身回了房间。
在左边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客厅光线不是很亮，顾漾靠在墙上看着程辛的一举一动，见他走回了房间，也默默合上房门，拿着手机给陌生号码发去消息。
-你要是敢伤害到他半分毛，我就拿刀砍了那个傻逼的脑袋。
那边很快回了他。
-长胆了，我不会伤他，你安分读完高中搬来这边，我就承诺这辈子都不动他。
顾漾发怒把手机扔在床上，用手狠狠砸向沙包。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下床洗漱跑去工作室上班，顾漾现在估计还没有醒。
我开着车打了两个哈欠，把车停好下去就看见了沈席在他摩托车旁抽烟。
他见到我笑着开口“哎哟程辛，黑眼圈这么重，熬夜干什么了啊？”
我随便编了个谎话“做方案，对了，你不上工作室吗？老板今天说有人来视察。”
沈席吐出烟雾，无所谓说“管他那么多干啥，他还不是照样结这么多钱。”
“那你先抽吧，我先上去了。”
我上到工作室只有寥寥几个人，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也不知道视察什么。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老板才进到工作室，他身后还跟了个小男生，看着比我还小，但是身份应该不简单。
我默默干着手里的工作，时不时会瞄几眼这个小男生。他皮肤倒是很白，高是真高，和顾漾比应该就差一两厘米，还有那头淡黄卷毛。
接下来好几天，我还是就和平常一样上班，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顾漾的生日就到了，我正好休假，独自走到家黄金店，从满目玲琅的黄金中挑了个手链给他。这个戴上不像女款，因为绳子是黑色，下面那个图案是纯金，所以顾漾戴上不会显得尴尬。
我又去给他订了蛋糕，跟去年比起来多了一层，他估计会觉得我又在浪费钱，但是我还是坚持给他最好。
做完这些，我就去了顾漾高中门口，周围围满的家长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小时候那些事情。
我站在比较靠前的树下，差不多五点就有学生跑了出来，我在这很快就看到了高挑的顾漾，于是朝他喊了声，顾漾注意到这边，小跑过来。
“哥你怎么来了？”他好像还蛮高兴的，双手握住我的手掌。
我反握住他手，一边走一边说“工作室休假，我没事做就来接你了。”
顾漾比我高挺多的，我像是被他接送一样，不少人投来目光看着他。
“我这次排名已经是年级第二了，哥我厉害吗！”
我平时倒是不怎么关心他成绩，但是这么厉害我挺高兴的，就回答他“不错啊，你上了大学，我给你提辆车。”
“我不要车。”顾漾拒绝了我。
我无奈道“你不要就不要吧，那你想要什么”
他思考了一下说“没想好，以后再说。”
顾漾长大了就总是神神秘秘的，我实在思考不来那么多，带他上了车回家。
“到了，今晚哥煮了大餐给你。”我把车钥匙拔下来，解开安全带看向顾漾说。
他傻笑着回我“好。”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手链放在口袋里，跟在顾漾后面走。等到家里他刷指纹的时候，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顾漾转过身看我，我就乘机把手链套上他的右手上。
顾漾有些惊讶看着我，紧接着抱住我的上半身。
“哥，谢谢你。”
我拍拍他的背应他“好好，先松开，我要喘不过气了。”
顾漾抱着我很用力，好久才松开我，松开时我还看见他眼睛有点红，怕不是要哭了。
“怎么还要哭了，笑给哥看看。”
我和安慰一个小孩一样去哄他，顾漾别扭转过头去换鞋，我也就不再去逗他了。
忙碌不知多久，我把菜捧到桌子上，去敲响了顾漾的房门“吃饭了漾漾。”
没等到回答，里面传来了巨大的玻璃声响，我担心出什么事，就又拍了几下房门“里面怎么了，你没受伤吧漾漾？”
“没事。”顾漾说完开了门。
我走了进去，地上都是散落的玻璃碎片，应该是他的杯子掉地上了。
“你先出去，我来收拾。”
“不用了哥，我一会儿收拾。”
“不行，待会受伤了，听话，你先出去。”见拗不过我，顾漾才不情不愿走了出去。
打扫完我帮顾漾关上了房门，才慢吞吞洗完手出现在餐桌上，顾漾在沙发玩手机，嘴角不经意笑了。
我脑袋一转，这小子难道是恋爱了？
顾漾听到声音扭头看我，起身过来就先抓起我手看“还好你没受伤。”
我讪讪一笑“哪有这么细皮嫩肉的，去吃饭。”
我跟他一起吃完，送的蛋糕也刚好送来了。
“我去拿。”
顾漾在洗碗没注意到这里，我取过蛋糕放到客厅桌子，朝厨房喊“先别洗了，先过来。”
“怎么了？”
顾漾擦擦手出来，我把他招呼坐在沙发上，从袋里拿出一个银色的皇冠扣在他脑袋上。
“不错，戴上真帅，我给你拍一张留念。”
顾漾的脸很瘦，眼睛细长睫毛也密，看人总有点伤感，此刻他抿唇看着镜头，姿势坐得也很端正。
“好了，插上蜡烛点火我再给你拍一张，哥哥要好好记录你。”我真的是喜欢拍照，顾漾小时候的都还在相册存着，看来找我还要找时间印出来放到相册本。
关上客厅的灯，微弱的烛光在黑暗里亮着，顾漾闭上眼许愿，这一刻好像让我觉得顾漾已经不是个小孩了。
顾漾睁眼一口气吹掉蜡烛，我过去伸手摸摸他的头，说“18岁生日快乐！漾漾你终于成年了。”
“嗯，我可以更好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