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星阳,我妈死了。”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家。”
“好,你等我。”
挂了电话,周遭再次归于宁静。
林月清把头埋进膝盖中间,心像是被抽空一样疼。
一阵反胃,恶心地想吐。
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她的泪好像在昨晚就流干了。
“滴。”向星阳拉开房门,走了进来。
林月清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顺着力让他坐在了自己身侧的沙发上。
像是浮萍找到了依靠,内心的虚空被瞬间填补。
林月清侧坐在向星阳的腿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爱人身上独有的冷松气息让她恢复了平静与理智。
她知道,这是心安。
他也知道。
感受到了脖颈处的凉意,向星阳轻轻抚上了她的背,
“乖,不哭了。”
林月清抬起红肿的眼,脸上挂着一道道泪痕。
她对上向星阳的那一双清眸,刹那间鼻头又是一酸。
滚烫的泪再次从眼眶中溢出。
“抱歉。”她起身抽了一张茶几上的面巾纸拭去了泪。
林月清自知失态。
刚才用词有误,向星阳不是她的爱人,是前任。
他们已经分手半年多了。
“阿姨,”向星阳没有理会林月清的道歉,“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下午。”
“突发心梗。”
“我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正在抢救。”
“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昨天下午,人民医院。
林月清抖着手在刘女士的死亡证明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月清
这是她这辈子写过的最艰难的三个字。
手术室外医生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非常遗憾,患者已经没有心跳、呼吸这些生命反应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家属准备后事吧。”
医生的身影是虚幻的,林月清哽着喉噙着泪,吐不出来一个字。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滴在地面上、滴在母亲身上覆着的白布上。
林月清仿佛坠入了一个真空世界,她无法呼吸,却又在麻木地联系父亲、联系火葬场,这是成年人该有的体面。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父亲赶到后安排起了前妻葬礼上的大小事宜。
突然闲下来的林月清又回到了正常的世界,她能呼吸,但每呼吸一次,心都在被密密麻麻的小针反复痛扎,痛得无以复加。
她不顾及体面,跪在母亲的遗像前嚎啕大哭。
跪了一夜,哭了一夜。
林月清蜷缩在沙发里,她没办法摆脱这段痛苦的回忆。
浑身都卸了力。
她甚至没有办法阖上双眼,泪水浸湿了抱枕一处。
向星阳默默地坐在林月清对面他们当初共同挑选的懒人沙发上,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
封闭的空间里,一个人无声流泪,一个人呆呆静坐。
倒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向星阳首先打破了这种平衡。
他起身看向窗外,落日余晖将整片天空铺上金光,本是可以缓解一天疲惫的绝佳时刻,现在看来却是盛放生命的凋落。
与自由背道而驰的牢笼,锁住了他和林月清。
“吃点儿什么吗?”他轻声询问。
“不用。”林月清吐露了几个音节。
“那去卧室的床上休息吧。”
对面的小人微微点头,没有动作。
“我抱你。”
向星阳俯身,搂住林月清纤细的腰枝。
“又瘦了。”
硌得慌。
林月清从小就不爱好好吃饭,刚认识时她瘦得像竹竿。
熟悉了之后在向星阳的督促下,才慢慢长了一些肉,体重逐渐稳定在了105斤左右。分手这半年多,她似乎又没好好吃饭。
“我没换睡衣,不去床上。”林月清哑着嗓子。
“我帮你换,在沙发上躺久了你的腰又会酸了。”
向星阳一如既往耐心哄着她。
“抱抱我吧。”
林月清贴着向星阳的腰身,回搂住他。
“想哭就继续哭。”
“哭不动了。”
林月清蹭了蹭向星阳,她的胳膊用了用劲儿,搂得更紧。
她试图在安心的环境下放空大脑,再重启。
失败了。
重启
失败
重启
失败
林月清深吸了一口气,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多么讽刺,
从来没感受过母爱的小孩现在因为母亲的离世把自己逼进了绝境。
她能怎么办。
针扎的苦痛又一次席卷全身,
“向星阳,我妈死了。”眼泪随着情绪的波动夺眶而出,林月清放弃了无声流泪,她不再掩饰,也没办法继续掩饰。
她的母亲生前不愿意和她交流,到最后也仅仅留下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恨她,她应该恨她。
可是妈妈,我好想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妈妈,我好想你。
向星阳看着面前熟睡的女孩,替她掖了掖被角。
林月清,我该怎么帮你。
转身、关灯、关门。
林月清在葬礼上精疲力尽,林父的人情应酬也不用她出力,就在今天中午安排她回了家休息。
但向星阳不能缺少该有的礼数,确保林月清的安全后,他驱车前往了刘女士的葬礼。
他要快一些。
他还要在林月清醒来前赶回来。
林月清睡了很久,
她被困在了一片混沌当中,她伸出手很想抓住一些什么东西,可抓回来的只有一团冷雾。
迷雾中央似有光亮,林月清跌跌撞撞地朝着光亮走去。
她要逃离。
……
林月清是在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当中醒过来的。
“醒了?”
是向星阳的声音,他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她这是在,医院里?
“昨天早上没能叫醒你,你昏迷了。”向星阳解释道。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昏迷了一天。
准确地说,是林月清做了一天的梦。
回想起梦里的内容,她头痛欲裂。
太好了,向星阳,你没死。
林月清梦到了他们高三的时候,他们生日那天。
第一次,向星阳家里电热毯失火;
第二次,林月清提前拔掉了电热毯,向星阳泡澡晕了过去,溺亡;
第三次,林月清拔掉了电热毯、阻止了向星阳洗澡,他下楼取快递被捅死了;
第四次,向星阳跳楼了。
梦里的林月清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了绝望,他的爱人,一次又一次地离她而去。
为什么?
就算是在梦里,她在乎的人也不能如她所愿,永远陪伴她。
走出医院的大门,林月清用手挡住了扰人心绪的阳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盯着面前的人,面露担忧的哀伤。
“别愣着了,我送你回去。”
“好。”
她到底是怎么了,她不该是爱哭包的,她明明最坚强了。
可从母亲去世到现在,她的泪完全不受控制,再算上那些诡异的梦,现在连向星阳的声音都听不得了。
车子缓缓停在车位上。
向星阳按下安全带的锁扣,正要下车。
“等等,”林月清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自己上去就行,这个你拿着。”
林月清褪下了自己腕上戴了十多年的佛珠,这是刘女士送给她的12岁的生日礼物,她求了母亲好久,她想要妈妈送的礼物,
也是这么多年她收到的唯一一份来自母亲的礼物。
就让它代替我,保佑你的平安。
我不能让你上楼,我怕自己舍不得你走,你要有自己的生活。
可我好害怕,我怕除了母亲,这个世界上我唯二最在乎的人也会离开我。
佛珠是有灵性的,向星阳,希望你平安。
林月清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她此刻却双手合十,对着远去的车影虔诚祈祷。
佛祖,求求您,
求您让我的爱人平平安安。
林月清打开玄关处的灯,无力地瘫坐在了鞋凳上。
她收到了父亲的微信。
【小向说,你昏迷了?】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回复了一个“好”字,便按掉了手机。
她的父亲,她读不懂。
林月清简单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那些梦,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梦里的细节却越来越清晰。
林月清的头又开始疼了,疼出了生理性眼泪,心在绞痛。
她用手疯狂拍打自己的头,她要清醒。
但暗处有一股无形的力一直在将她拉向漩涡中心,无法逃离。
她感觉要死了。
“叮铃铃铃铃……,”林月清终于找到了救星,她不要待在漩涡里。
睁眼,这房间,是18岁以前一直住的那个房子?
林月清抹了一把脸上未干的泪。
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在做梦,她,还是不能自救。
向星阳难道又一次要死在她的梦里了吗?
抬头看了一眼时钟,2013年1月3日。
不对,等等,他们的生日是2月1号,她没有回到之前四次梦境的时间点,这是,新的副本吗?
所以,这次的梦里,向星阳可不可以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