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瞥了一眼时钟。
今天是星期四，上学日，早上五点半。
冬日凌晨，外面天雾蒙蒙的黑。
七点二十上早读，还来得及。
林月清拿起手机，2013年的水果手机还是小小的一部，拍照还是ccd的氛围感。
12年，过得这么快吗？
翻看微信，刘女士的头像安静地躺在通讯录里。
【妈妈，最近还好吗？】
林月清思索了一会儿，敲下了一句简单的问候。
失去至亲的窒息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深呼吸。
她任命地窝进床里，将手机扔在一旁。
还有向星阳，这次的梦切入时间不同，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
稍稍平复了心情后，林月清爬了起来。
她要去找向星阳。
“大小姐，你今天起这么早！”
顶着鸡窝头站在门口的少年，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少女。
“啊？我……”，林月清眨眨眼，好像是有点儿早了，扰了人家的美梦。
“你又失眠了？药按时吃了吗？”
向星阳侧身把林月清让进屋内，“你又不是没有密码，今天怎么敲门了？”
吃药？
林月清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啊，自己的抑郁和焦虑已经好了很长时间，早就不需要药物的陪伴了。
可现在是18岁的林月清和18岁的向星阳。
18岁的她很依赖药物，也难怪向星阳会觉得她失眠了。
“药我吃了的，放心，我没问题。”
林月清径直走向了向星阳的卧室，“你点电热毯了吗？”
向星阳很意外她的问题：“这两天这么冷，点了。”
“你的电热毯我不是也给你翻出来了嘛，你没点？”他补充道。
“点了、点了的。”
林月清关了向星阳的电热毯。
“还是别用电热毯了，很危险的，”她怕向星阳不信，“你没看最近的新闻吗？电热毯失火。”
“我买的质量很好的。”
“那也不行，还是点空调吧。”
“你知道我不喜欢整晚吹空调。”
“那也不可以。”
林月清不允许向星阳的身边有任何安全隐患，尽管之前的几次梦里关掉电热毯也不能改变故事的结局。
向星阳盯着眼前叠电热毯的女孩儿，
她今天怎么神秘兮兮的？
“好吧，听你的。”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早上吃什么？”
“你决定。”
“那就昨天晚上剩下的西红柿炒鸡蛋。”
18岁的林月清内核里30岁的林月清有点儿恍惚，这样平常自然的对话，好像很久没有发生了。
他们分手半年，可这段感情在此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裂隙。
分手前他们共同吃的最后一段晚餐，向星阳红着眼眶，轻轻撂下筷子：“我们分开吧。”
“我想过一过自己的生活。”
林月清倚在门上看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鼻头发酸。
她承认，是她把向星阳弄丢了。
“去洗漱啊，别愣着。”向星阳笑得很宠溺，与林月清脑海里的爱人高度重合。
她吸吸鼻子，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轻声道：“好。”
留下向星阳思考她刚刚发红的眼和发愣的神情。
林月清回到自己的房子，合上门。
该死，这个梦怎么这么真实。
手机震动，是母亲回复的微信。
【很好】
林月清握紧手机，她有多久没和母亲对话了？
记不清了。
【妈妈，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去看你。】
此刻的林月清突然很感激这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她太想念母亲和向星阳了吧。
所以梦里的她回到了幸福的起点。
【可以吃饭了。】
林月清抹抹眼泪，光顾着感伤，都忘记洗漱了。
【等我下，马上好。】
微波炉加热的半盘西红柿炒鸡蛋、两碗米饭、两双筷子。
向星阳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林月清，拿着筷子愣住了。
“你昨晚不是吃饭了吗？怎么饿成这样。”
“我不饿，就是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啊？”
“诶呀，”还是大意了，“你别管了，就是很久没有吃到了。”
林月清鼓着嘴，说话颇没底气。
梦里的向星阳和现实生活里的向星阳做饭一样好吃。
向星阳不知道对面的女孩有这么丰富的内心活动，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色道：“你是不是没吃药？”
“我吃了的。”
“失眠加情绪波动，别想骗我。”
到最后还是向星阳去翻了林月清的药箱才确认她真的吃了药。
去上学的路上林月清还在感谢梦里昨晚的自己吃了药，不然向星阳一定会生气的。
在认识向星阳之前，她的求生意识一直很弱，药是不肯吃的、治疗是不肯参与的。
向星阳见过她最糟糕的时刻，所以他对她吃药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很紧张。
30岁的林月清很久没体验过按部就班的校园生活了。
现实生活中的她刚刚博士毕业，距离进入电视台成为新闻记者刚刚不到一个月。
她是文科生，向星阳是理科生。
班级不在同一个楼层，平时下课是碰不到的。
“月清，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心不在焉的。”
说话的是林月清的同桌陈奕思。
这是她初中认识的好朋友，也算是她和向星阳这么多年感情的见证人。
分手的时候陈奕思是怎么说的来着？
“月清，听话，别再作了行吗？”
她承认，人是她弄丢的，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副样子。
陈奕思说她作，但这么多年她和向星阳的相处方式一直如此，林月清不相信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人会突然变了模样。
午饭时，林月清坐到了向星阳旁边的座位。
“今天晚上，陪我去见我妈，ok吗？”
“你确定？”向星阳今天被林月清震惊了一次又一次。
“嗯，我要去见她。”林月清低头咬了一口红烧鸡腿。
这是高中食堂里她的最爱。
“诶？你怎么不吃？”林月清吃得正香。
“你佛珠呢？”
顺着向星阳探究的目光，林月清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空落。
这不是做梦吗？
现实生活中送出去的佛珠在梦里也没有出现。
“这个，”林月清挡住自己的手腕，“我今天洗漱摘下来忘记戴了。”
“林月清，你今天太奇怪了，宝贝不得了的佛珠都能忘。”
“我……。”反驳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林月清的眼前突然一片黑，一阵抽离感猛地袭来。
林月清缓缓睁开眼，灰暗的屋子让人分不清时间。
她这是，梦醒了？
空旷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人，没有向星阳，更不会有母亲。
脑仁又开始疼了。
梦里，林月清短暂地回到了她的乌托邦。
现在梦醒了，她也该面对现实了。
起身，下床。
林月清给自己找了一片去痛片。
还是借助外力能好得快些。
艰难地吞咽下苦涩的药片后，她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工作微信。
昨晚林月清睡着后主任给她发了微信，要她整理周五要去做专访的一位企业家的采访大纲最终版。
因为母亲去世再加上自己生病住院，已经耽误不少工作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社畜该上的班还是要上的。
林月清又盯着静悄悄的微信置顶。
一个红点都没有。
还是梦里的向星阳好，陪她聊天、陪她吃饭，还会给她发微信。
八点半，林月清准时到达了工位。
凳子还没坐热就被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主任，您找我。”
“小林呐，来，坐。”主任抬手示意。
主任姓王，是个五十岁左右很是和蔼的小老头。
“怎么样，家里你母亲的事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我父亲帮忙打理的。”
“节哀。”
“嗯，主任您放心，我已经好多了。”
主任扶了一下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
“是这样的小林，”主任顿了一下，“梁总临时出差，所以周五的专访咱们要去S市。”
新闻社畜回归职场第一步就是收拾行李出差。
林月清合上电脑，傍晚六点。
今天周二，向星阳值夜班。
她望向办公厅16层的窗外，被染了色的云彩还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她所在的办公区的窗户，是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向星阳工作的医院的。
夜晚七点半，X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
高楼总是能带给人错觉，明明看起来很近很近，却总要走好远好远。
林月清将车停在住院部楼下的停车场。
来的一路都很坚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向星阳，但就是想见他一面。
出了电梯，她犹豫了。
自己是不是又开始像以前一样了，追得很紧，以至于向星阳厌烦自己。
在林月清转身打算离开的那一瞬间，有人叫住了她。
“小林？”
是护士长，一位四十多岁温温柔柔平日里最喜欢八卦的中年女性。
护士长将林月清扯到一边，压低嗓音。
“你和小向是不是吵架了？”
连护士长都看出来了。
护士长看林月清一副鸵鸟样儿，心下便知道了七八分。
“向星阳去Y市参加研讨会了，没和你说吗？”
“没有，我不知道。”
向星阳今晚不在医院。
林月清松了一口气，起码不用见了面尴尬。
可还有些失落，她很想他。
“伴侣之间很多时候不能太较真，双方都给彼此一个台阶，”护士长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小向这阶段心情都不太好，你看着也魂不守舍的，这是何苦呢……”
22点，
林月清抱着电脑坐在床上，盯着采访稿的最后一行字发呆。
“梁总，您从20岁开始创业，41年的时间，会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时间确实过得很快，12岁相识，18年的光阴一闪而过。
林月清已经快不记得她和向星阳第一次见面的青涩模样了。
手机微信里那句“在外面注意安全”终究没能发出去。
林月清很想睡觉，她开始期待做梦了。
梦里有妈妈，有18岁最好的他们。
林月清窝进被子里。
所以，快让我做梦吧。
这狗屁的世界她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