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孩离开,消失在人海,顾泽言多少有些怅望。正追忆间,急诊楼突然跑出一对中年夫妇和几个护士,在门口找了半天,然后全都愣在原地。
他们看到了什么?
顾泽言他——
他——
真的他妈的活过来了?
顾泽言在心中暗骂自己大意,刚刚心思全在林皖枫身上,完全忘了自己还站在急诊楼旁边。
护士们职业性的在门口做了三四个人体雕像,而那对中年夫妇早已冲上来将顾泽言一把抱住,哭了个泣不成声。
这对夫妇是顾泽言的父母——顾从正和郝晴。
“当啷!”
正愣神间的顾泽言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因为“前世”的原因,他对金属声音特别敏感,下意识以为是刀剑碰撞声,虽然顾父顾母正沉浸在喜悦的哭泣中,没有对这声音作出反应,仍旧抱着顾泽言,但顾泽言依旧是条件反射般的进入了战斗状态。
察觉到儿子不对劲,顾父顾母这才松开顾泽言,三人朝楼门口望去,不知何时,那里的雕像又多了一具,只不过这次是个男的,只是这男雕像看着——有点眼熟?
三人上前,顾从正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哪知妙手回春,那雕像竟抖了一下,活过来了!活过来就指着顾泽言,半晌说不出话来,扣下的扳机好似哑了火,一发子弹也崩不出来,最终人性化的又发出了熄火的声音:“真的——真的——他真的又活了!”然后转身不知跑去了哪。
顾父顾母这才反应过来,郝晴用胳膊肘捅了捅顾从正:“那不是小言的主治医师吗?”
经他这么一闹,一旁几个护士雕像也活了过来,捡起医生的手术刀——看来他是听到病人跑了的消息,一下手术台就赶了过来,手术服都没换,甚至手术刀都还在手里攥着。
在众人的搀扶下,顾泽言还是又重新回到了ICU病房。
正思忖间,小小的ICU病房外挤了一大批人,方才的主治医生也跟在一个白衣男人身后。男人约莫四五十来岁,看上去倒还算矍铄,一进门就问:“谁?谁是顾泽言?”
几名护士让开道路,顾父顾母扶着顾泽言,对男人道:“这里。”
顾泽言坐在病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哪知那人一上来就握在他手腕上,上下打量,恨不得扒开他的衣服解剖开,将他看个通透。
“奇迹,奇迹呀!”那人松开顾泽言的手,激动的说不出第二句话来,尴尬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跟着他来的一干医生里才有人捅了捅主治医师的胳膊:“老……老徐,你……你怎么做到的?”
“我他妈?”被叫做老徐的那名主治医师被问的一脸懵逼,他也很想知道啊!
“你的病人活过来了你不知道?”刚刚那个男人终于冷静了一点,指着老徐问道。
老徐这下可慌了,他也很想承认是自己救活了顾泽言,毕竟将这样一个已经被阎王下了帖的人救活的业绩,足以令他在医院甚至整个医学界都平步青云,但是他不敢!废话!顾泽言已经只剩半个脚后跟留在阴曹地府外的“死人”突然一下子活了过来,这业绩,就算他是燕京顶尖的医资力量他也承受不起呀!他真的只是做了个止血通气活络的胸腔小手术,其他就全是一个输氧机在一把一把将顾泽言从地府往外拉。
此刻的老徐抓耳挠腮,龙飞凤舞地在心中狂草了一幅奔腾的八骏图,但马蹄激起来的尘土又将他的咽喉堵了个严丝合缝,万不能将心中的万马奔腾脱口而出,于是只能哭丧着脸:“陈院长,这事你得问华佗他老先生了,是不是他老人家在那边搭了把手,把这孩子又送回来了。”
陈院长气的扶头:“说什么胡话!”随后指了指顾泽言跟老徐:“家属在这里等等,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你们俩跟我来。”
顾泽言看向顾从正和郝晴,二人冲他点了点头,他方才跟着出门。
三人出了ICU,一路来到老徐的办公室,最后一个进去的顾泽言习惯性的将门带上,听陈院长一句“都先坐吧”,三人方才都落了座。
陈院长看看顾泽言,要看看老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徐挠了挠头,仅剩的几根毛都岌岌可危,摇摆不定的躲闪着他的进攻:“上午做手术前我还专门去ICU室走了一趟,当时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谁知刚做完那台手术的时候,竟然有人通知我ICU室里头病人不见了,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呀院长!”
陈院长把顾泽言叫到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腕处,随后又取出一副听诊器将它死死贴在顾泽言的胸口,最后失望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陈院长,有问题?”看到陈院长的反应,老徐心里一跳。
陈院长摇了摇头:“完全!没有问题……”
紧接着,他没有管二人,自顾自走到门前:“按理说再休整两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但这样的情况很特殊,建议留院多观察观察。”陈院长朝左边侧了侧脑袋,询问顾泽言:“你怎么决定?”
顾泽言沉默。
“好吧。”陈院长收回目光,对右侧的老徐点了点头:“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吧,这两天好好观察观察他的情况,一有问题马上上报!”
“好的院长!”老徐站起身来,冲陈院长点了点头。
“还有,这件事不要声张,其他医生那儿我会去说。”陈院长对二人道:“老徐你去跟那几个护士和他的家属也说一声。”
“嗯。”
当然得封口。这件事虽然会给医院带来难以想象的声誉,但也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倘若每个人都认为协和医院可以起死回生,那还了得?
只不过“一有问题马上上报”……那当然是没有问题。
接下来两天除了顾父顾母的嘘寒问暖之外,顾泽言已将这个世界的事情都搞明白,且已渐渐适应了。他已确定,这里就是在空间乱流夜茗帮他抵挡那段时间梦到的地方。
出院那天,顾泽言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白色休闲衬衣,黑色的运动垂裤以及白色的板鞋。他掏出手机,此时高考录取通知书已经都发出来了,手机里的消息已经多到要爆炸,不过最多的还是表弟沈易年和高中老铁陆承的消息。
他打开通讯录,拨通了陆承的电话。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陆承正躺在床上,带刚找的萌新打游戏,刚一听到电话,他还骂了两句:“谁这么不识好歹在我打游戏的时候打电话!”手中操纵着角色,将最后一个怪收掉,萌新也刚好要去合成材料,陆承眼睛朝通知栏瞟了一眼,然后别开了视线:“顾泽言?怎么这么耳熟?”
旋即陆承又瞟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顾泽言”这三个字,潜意识里依旧还没有反应过来,别开视线,给萌新打了一行字:“带好护盾,输出我来就行”。刚点出去发送,陆承意识到了不对劲,“蹭”的一下,如起尸一般从床上坐起来,猛的抬头再次看向“顾泽言”三个字,瞳孔瞪成一双铜铃,几乎能把手机吞下去。
“咕噜——”陆承喉间滚动,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手指翻飞给萌新打字:“抱歉我有点事”。然后立马把游戏切到后台,点开通话画面,定格在来电界面,来电铃声催魂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拇指颤颤巍巍的点下接听键,大着胆子将听筒靠近耳朵,对电话那头道:“我陆承自认为十八年来行事光明磊落,虽不说顶天立地,但绝对问心无愧,您要是点人也不应该点在我头上啊!”
“……”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这令陆承更加惶恐,他一咬牙:“我承认我确实不喜欢乔若兮,跟她好再甩掉她,那完全是为了给她留个渣男的印象,让她对我彻底死心。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那小祖宗太缠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清醒的知道我不喜欢她!”
“……”
陆承呼吸一滞:“您不会是来替顾泽言讨债的吧?唉哟,我承认我曾经用他的阳寿抽过卡,升过圣遗物,但这都是戏言,做不得真啊!如今他变成这样我也很难过,好歹也是我三年的老铁……是,我也承认我不该挖他墙角,因为我的劝导本来要跟他一起去余传的那个姑娘,最后高考志愿改成了申城音大,可这也是为了人家姑娘好呀,我这是在给顾泽言善后嘛,您想听细节吗?想的话我就跟您唠唠,其实……”
飞流直下三千尺!陆承瀑布一样喋喋不休了半天,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忍不住了,虽然只有两个字,声音很冷很轻,但顾泽言那富有特殊引力的特有的声线,陆承听了三年都快能模仿出来了,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清楚地听到顾泽言的两个字——“聒噪!”
这次电话两头都沉默了。
“你是?”陆承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顾泽言。”
“嘭!”陆承一把把手机扣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按开了免提:“你……再说一遍?”
“顾泽言。”
顾泽言的声音比之前冷淡了许多,仿若真从九幽之下传来的一样,随着免提的打开充斥满了整间卧室,令陆承不由打了个寒颤:“你这声音……是站在地府跟我说话吗?”
“……”
依旧是沉默,陆承关掉免提,再次将手机听筒放在耳边:“你现在在哪?”
“燕京回长平的路上。”
“你活过来了???什么情况???”陆承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他显然已经语无伦次了。
“嗯。”电话那头只传来一个字。
陆承顺了顺自己刚刚差点噎下去的气,道:“你这是死一回就变了个人?怎么变得这么高冷?”
“……”
“得,我不问了,你说吧,打个电话不是单纯为了吓唬我吧,那不得不说,你这无聊的举动,挺成功的。”见那头依旧沉默,陆承翻个白眼率先妥协,将话题掰回正轨。
“你有没有林皖枫的消息?”
“???你前女友的消息你不知道你来问我?我又不关心这个我怎么会知道?”陆承直接一整个无语。
“……”
陆承一度以为自己新买的手机坏了才听不到顾泽言说话。
面对这反反复复的沉默,陆承已经有了免疫,嘴欠地道:“也对,毕竟死了两个星期,什么都不知道,也正常,得!哥们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问问!”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里才再次传出陆承的声音:“她同学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不在长平,估摸着是已经在齐济了吧。怎么,刚活过来就打听她的消息,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事,只是刚好碰见,稀奇而已。”
“什么?碰见?什么时候?”陆承刚喝到嘴里的雪碧差点一口喷出来。
“两天前。”
“别告诉我是在燕京协和医院。”
“嗯,急诊楼门口。”
“嘿,真是老太太上书比猴快,你说奇怪不奇怪!”
“嘟……”
突然被挂掉电话,陆承还一脸懵,反应过来后便大骂起来,什么忘恩负义,什么见色忘友,全都招呼上。
而顾泽言挂掉电话后陷入了沉思,林皖枫最近一直没在长平,而出现在了燕京协和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