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出发前,我就为随后的长途跋涉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他人在抱怨怎么还没到的时候,我在节省力气赶路。
侯卿领的路越走越森冷,前头还是阳光高照,后半程就鬼气森森。到了村牌都折了一半,只能看到“阴阳村”三字的小村时,累出的热汗也被阵阵阴风给吹干了。
李星云举着路边的捡起的纸扎人调笑师妹,我登时理解为什么焊魃会对陆林轩心生好感。第一印象真是邪门,他在没见过陆林轩的情况下,被这些纸人耳濡目染,只怕见面后也要心生这个妹妹好似哪里见过的有缘念头。
望了望握着笛子负手走得潇洒淡然的某人,我生出一个念头来。
“姑娘若未成亲,不如让我凑桩喜事?”媒婆道。
“我虽未——”
“她成亲了,我们都成亲了!”我震声道,争取把陆林轩还未说出口的话压回去。
“林轩已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不劳费心。”张子凡趁机补上一句。
他这句话还不如不说,眼见着那媒婆又挂起狡猾的笑脸嘿嘿一笑。我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不知是不是跟在赶尸人身边,日子久了,身体有了抗性。就在媒婆弓着身子给陆林轩套上喜服时,我醒了过来。
我是想偷偷做点什么,比如从背后偷袭媒婆。但身体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这绳子越挣扎收束得越紧。
“姑娘别费功夫了,再过一会儿就结束了。”媒婆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她边给陆林轩套上外衫边道。
怎么她是嫁人我就是捆在椅子上!虽然知道是剧情的威力,但我还是有点不满,尤其是不想陆林轩多一朵不必要的桃花。本来寄希望于让媒婆知道,在座都结婚了,好让她没法给两人牵线,接着再靠侯卿发挥自己无敌的人品魅力把焊魃忽、劝说出山,这下不是又回到原本剧情了吗!
“她相公就在当场,你还把人掳来。不是说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吗!”我竭力劝说,“而且为什么我就是在这里被捆着,你看不起我吗!”
媒婆好像被我噎了一下,她又嘻嘻怪笑着说:“从没见过如此恨嫁的老姑娘,别担心,之后要是你愿意,老身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能活动活动再给大姑娘说份媒的。”
二十出头哪里老了!奈何这绳索实在挣脱不开,搞得我连跳起来义正言辞地反驳她都做不到。
“那我闲着也是闲着,一个是送,两个不也是送吗?我……”话没说完,又是眼前一黑。
等我再醒过来,屋内的灯已经被点上了。
翻身下床,我走到大厅。这里已不是一开始森然可怖的模样,只剩桌上那对龙凤喜烛代表这里曾有人拜堂成亲。不论是给人牵线的媒婆,还是唯唯诺诺帮着行事的人,抑或李星云等人都不在了。
把大厅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打开,我发现外面的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配着这里人常见的苍白神色,怎么看都有种回光返照的荒谬感。他们大张旗鼓地收拾着东西,丧葬队伍的乐手们也都拉起欢快的节奏。
从忙乱的人群中,能听到不时有人感慨两句:“他走了!”“他终于要走了!”
我的脑海中灵光一现,猜到是陆林轩已经说服了焊魃。可是为什么焊魃要走,这里的人会这么开心呢?
“此地干燥阴冷,矿洞其多。焊魃选中这里,却被当地人视作不详,他们想靠献女来换得平安。”
“然后他们就会知道,问题出自土地、水源、空气,不在于人。”我喃喃自语,转身问侯卿,“但焊魃并不是一开始就生活在这里的,没有他的时候,他们又从哪里追溯源头呢?”
接着我从仍大开着的屋门,看到了还在燃烧的蜡烛。
“结阴亲?”
这个偏远的村落,不是至今沿袭旧习,而是在想尽一切方法,来挽救还活着的人的性命。
尽管眼见着李星云等人对村内的人没个好脸色,在他们打算离开时,我还是喊住了李星云,问他能否从医理方面劝说村民们尽快搬走。
李星云苦笑道:“此处为家,无人愿远行。”
我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尸祖身上。
侯卿把笛子束回腰间,缓缓道:“他们在此之前,早送过外村女子给焊魃。”
焊魃火速摇头,他焦急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陆林轩,大声解释:“没有,我都让他们把人送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人送回去了?”
“额,他们后来说是送回去了。”
侯卿的追问不是为了难为焊魃,而是要看清我的内心。或许他也想起了那一次,我不愿为了他去伤害我以外任何人的生命。
我深吸一口气,给出答案:“我不衡量对错,对错在生命前没有意义。也不思考责任,责任在选择上重若千钧。所以这不是要求,而是请求。”
“倘若我不帮呢?”侯卿继续问道。
“那我只会对自己失望与失落。”
“失望自己看错了人,失落自己许错了心吗?”
这是第一次,侯卿如此直白的在他人面前提到我们间的感情纠葛。我已无暇顾及其他人听着这番对话,会是怎样一种八卦与错愕的表情。因我正被一个男人紧紧追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要我剖白自己,把一切展示给他。
我微笑:“若你是因为不想让我失望才去做这件事,那我才会失落遗憾。我失望于你是一个如此轻易就会被改变的男人,一个把旁人放在自己之前的蠢货。”
“看来为了不让你失望,我应该拒绝此事才对。”被直戳戳嘲讽到脸前,这男人也不生气,尤自弯唇轻笑。
可他说完不等我回答,凑近取走了我一直代为保管的铜锣。
伴随着赶尸人的锣声,陆续有尸体夹杂着活人的叫喊出现在眼前。他们汇成很长的一串,齐齐朝村外走去。
其实这个行为不好,我只是凭自己的想法决定了他们的未来,从没有人请求我这样做。
“不需要很远,邻近的村落就行。”
管他呢,我只负责给出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