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阮子今·海浪
吴昊发来微信,说他再过段时间就可以休假了。然后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去海岛游玩。
“其实是一个旅行团,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肯定也有子今小姐的熟人。“他解释说。
“吴某是个无趣人。不过有他们帮着解闷,这趟旅游应该不会让你无聊的。”
我没有回复。周末我去我爸那里吃了顿饭,又跑到上官玲珑家喝得烂醉如泥。隔日上午,我坐在办公桌前喝着咖啡编辑给他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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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起飞不久我就睡着了。醒来时,我身上盖着条毯子。我将目光转向邻座。
吴昊温和有礼地笑道:“机舱里开了空调,女士尤其容易着凉。”
我收回目光,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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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官玲珑家的夜里,我搂着她光洁的身体,下巴抵着她的肩窝。她的手指贴着我摆弄,仿佛挠痒似的。她附到我耳畔,轻声问道:“你决定了?”
我无暇应答。上官玲珑不语半晌,又说道:“他知道你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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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缸里放好了温水。我们对面坐在里面,水没过胸部。
“我没告诉他。”我说。
她抱着膝盖,眼皮垂着,仿佛惛惛欲睡,然而眼神是清醒的。
“那以后呢?”她问,“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就这次。我会摊开了说,看他怎么接受。”
上官点点头。她似乎是真困了。我再看她时,她两只眼皮竟已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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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路开到了海陵岛上。我们一行人从停车坪出来,入眼即是阳光炙烤下的海岛风光。游人的装束颇具假日风情,产生了一种与魔都全然不同的情调。而我只是望着碧蓝无垠的天空,就仿佛能感受到迎面扑打过来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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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当山桃香·失约
音乐会前一天晚上,我却收到了阮子今的短信。“抱歉,临时有事,去不了音乐会了。”
我怔住了。我反复阅读这条信息,并未觉出什么不妥,但是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不悦感。想了半天,却不明白为什么。
踌躇片刻,我仍是给出了一条不失礼节的回复。
之后我再进入那家酒吧,竟找寻不到她的身影了。我不能欺骗自己——我的确是怅然而返,心中如有所失。大约隔了几日,我逐渐忘却了这份惆怅,如常地回归学校生活。
也许是今冬的最后一场雪时,我因着手边没有伞具,随机进了一家书店躲雪。也是在那里,我同她再逢了。
她在不远处向我招手,眼带浅笑。我忘记迟疑,无意中在她身侧留步。她没有对我说“好久不见”,而是说:“好久没下雪了。”
她坐在书架前的软座上,而我靠近坐具站着。
“桃香,你有什么哲学类的书推荐吗?”她用膝盖上平摊着一本书。她双手就那么搭在书页上。我没有优先回答她的问题,却伸手拿过她膝上那卷书。览过书目,我把书还给她,同时坐下了。
我说:“如果让我推荐哲学类书籍,这本一定是Top1。”
我微笑道:“择书的眼光真好。”
阮予今似乎想要微笑表示对赞誉的感谢,可是她的笑容出人意料的虚弱,勉强支撑起微弱的弧度。我预感不妙,再一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只一霎那,她便像一片羽毛坠落一样昏倒。我心脏一沉,赶忙托住她下坠的身体。我以为压来的是沉甸的重量。但我想错了。她的身体轻得像是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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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针。我原来趴在床边假寐,感觉到动静,顶着蓬乱的头发支起上半身。
她坐起,环顾四周,看见了我。她大概是太致了然视状了,于是发出一声轻笑。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她说,声音虚弱而沙哑。我心上忽地淌过一阵柔软而刺痛的电流。我想让她的头枕在我的大腿上,抚摸她睡乱的头发,轻轻摩挲她病弱而苍白的面颊。我的心弦被无端叩响,泛起轻轻忧伤的心绪,像是寂寂的雪浪漫来,像是静静的夜色落下。我想抱一抱她。
而她的侧脸浸没在灰色的朦胧中——这雪天入夜前的寂寥。她柔软的长发搭在肩膀上。她只离我咫尺之遥。
我抬起手指,又落下。想要触碰的心情悄悄被埋藏。
“桃香,借下你的手。”这时,她说道。
我的心骤然一跳。我呆呆地伸出手,她反手握住了,用那只插着输液针的手。她冰凉的手指扣住我的手掌。我触摸到的是她纤瘦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柔滑但并不软。她的指甲短短的,剪得很整齐,像是个孩子。
我轻轻捏住她的手指。
她又睡着了。医生说她是不良生活方式引起的代谢紊乱,需要先休息一阵。我便由她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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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说,也许她需要增强体质了。她问我有没有时间打网球。那之后,我就可以按着约定的时间去网球场和她见面了。
天气渐暖,心情也变得甜蜜起来。河畔的垂柳,抽出初生的芽,渐渐垂下嫩绿的丝绦。我沿河岸走向球场,因抑制不住的期待而害臊,却又收不住嘴角的弧度。握住网球拍把,手心沁出汗来。
但我走进网球场,却没在约定的时间看到人。我正在场外逡巡时,忽然一个人叫住了我。
“你是当山吧。阮今天有事不来了,托我转告你。”那人连珠炮一样把这几句话说了,又转回身接着打球了。
我只好打道回府。要离开时,我竟正好碰见了水濑佐治。他那边有三个人,原本打算轮换上场的,既然遇见我了,就干脆抽离队伍和我对打了。我提过自己不擅长打网球,水濑说愿意教我。
“学姐运动细胞很好的。网球肯定也能很快上手。”
从此,阮子今缺席的日子,我便和水濑一起打球。在他的指点下,我的球技有些许进步。
可是阮子今来球场的次数越来越少。不能确计什么时候起,她再也没出现在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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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阮子今·风筝
成群的白鸽飞向蔚蓝的天空——只是在我的视角这样。事实上它们的主人会看管好它们的。
桃香仰起头,似乎是很开心地看着这一切。
我突然不想让她从我的世界消失。
起码要先把她骗上床。
我们沿着公园的小径散步。她时时欣喜地张望公园里的景致。其实桃花都谢了,杜鹃花也过了花期,槐花因着前日的雨刮落了一地。
她的鞋子磨脚,不久就不太走得动了。我拉着她到草地上坐下。
我顺手开了两罐酒,先仰起脸闷了一大口。桃香握着易拉罐轻轻摇晃,酒液在铝罐里撞出清脆的响声。她把玩了一阵,说她不喝酒,就还给我了。
我们抬起头,看见天上有两只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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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踩上金色的沙滩上,我站在岛屿的边沿眺望蓝色的海洋。海洋上方是天空。不远不近,天空的一角悬着一只风筝,在海风中由玻璃长线紧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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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带着点微醺的意思,公园里的游人有些迷醉。我乘着酒意,假装醉了,抵着她的后脑勺对着嘴亲了上去。
桃香想往后缩,然而身体被我钳制住了。我的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鼻子和她的脸颊相撞,很近很近地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她的手掌搭在我的肩上,却没有下力推开。我能闻到她头发的香味,像新鲜的水蜜桃。
我把她扑倒在草地上。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的身体覆上她柔软的身体。背上的阳光、耳侧的微风、草叶上爬行的小虫都在感官里变得不重要。我加深了亲吻的力度,而她没有抵抗。
直到有些喘不过气了,我们才分开。
桃香,和我在一起吧。我看着她眼瞳里的倒影了说。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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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一些人,把自己的烦恼写在沙滩上,让海浪冲刷掉‘自己的烦恼’。”吴昊笑着面向我说,“要不要试试?”
我摇摇头。“海浪带不走我的烦恼。”
他笑了笑,没说话。这个提议不了了之。也许他在思考新的话题。而我这时说:“你和我爸聊过些什么?”
这个话题稍显唐突。我们在沙地上走了一段,他才接话道:“稍微聊过一些事情。”
我说:“我爸对你很满意。”
他笑了笑。“叔叔是很好的人。”
我侧过头,开口前已经明白接下来的话带来的冲击力。“他有没有和你提过,我在美国时和女人同居?”
吴昊一时愣住了,藏不住神情里的震惊。他勉强笑着问:“什么?”
我说:“就是说,我是les。”
他笑得有些窘迫。“没关系啊。我不会因为这个疏远朋友的。”
我冷眼看他,把他的窘态尽收眼底。“不,我们把话说透吧。和你提这件事不代表拒绝。以后的事情,我还在考虑。”
他说:“既然这样,是说子今不会对异性产生两性方面的情感吗?”
不记什么时候他牵住我的那只手,现在竟发僵了。
“不知道。”我说,“没有和男人交往过。”
不远处,几个抱着泳圈玩水的男女,是我们此行的同伴。这样的距离,他们并不知道我这边进行着一场怎样的对话。
说实话,我没有十足把握和吴昊达成一致。
“试一试的话,可能就知道了。”
迎着白晃晃刺眼的晴日,我面朝他扬起一个微笑。不多时,他也给出了回应。我由他伴着走在松软的沙滩上,脚底下的感觉始终那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