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CBD地铁口的咖啡厅窗明几净，吧台音响播放着鸟山雄司的音乐，衬衫西裤的人群挂着胸牌两三坐落，靠窗的漂亮女孩一袭红裙，双手交叠在桌面。

    她颐气指使着对面的男生摆弄咖啡，力图拍出完美照片。

    一道消息提示自手机屏幕上方出现，女孩的满钻手机壳在男生手里显得像只臃肿的鸭子，她扭头看向窗外，丝毫没注意男友逐渐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孔宥硕把手机强硬架在女孩面前，压着火气问。

    屏幕上备注为宝宝的聊天对象还在不断弹出消息。

    「你还没回家吗？」

    「好想你呀」

    「等你一起打游戏呢。」

    最新一条，图片中黑色t恤被掀起，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肚腩。

    妆容精致的女孩脸色变了又变，眼睁睁看着手机被收回去也说出一句话。

    孔宥硕眯起眼睛端详照片半晌，呲笑一声：“这种没训练痕迹的货色也好意思显摆？”不顾对方血色腮红下惨白的神情。

    “不是，老公，我……”

    “别叫我老公。”

    男人露出嫌恶的表情，皱着眉说。

    女孩紧紧抿着嘴，她明明瞒着很好，怎么今天那人不顾自己的嘱咐在不该发消息的时间乱发消息，还有孔宥硕，明明平时不爱陪自己出门逛街，今天和转性一样……

    “你故意的？”她突然拔高声音，周围的顾客被吸引过来视线，“你早就知道我……那你也该知道我和他只是网上……”

    话到一半，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孔宥硕坐在那，皮衣外套里面穿着白色丝质衬衫，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送来，露出女人还白的锁骨，自然卷束成小辫，浅棕色瞳孔像千年琥珀。

    混血儿似的外貌引得多少女人侧目，更别提孔家少爷挥金如土的财力，自己当初也因为这些看上他，为她能够成为他身边的女人高兴，可孔宥硕从来不陪他逛街，不陪她聊天，尽管生病时候，他的司机会到她家楼下接她，可她不想要这些。

    女人站在那，突然止住话茬，永远这样，孔宥硕永远像铁水筑的雕像，她突然发觉自己无理取闹后一无所获，现如今连鱼死网破的筹码都没有，周围观众像看戏一样看她，如此狼狈。

    “分手吧。”

    女人静默许久后，孔宥硕平静地说，手机随之被推到桌子对面。

    她拾起手机，手腕在灯下细的像白瓷，这女人真的与孔宥硕相配，可他不喜欢。

    赵瑾端着做好的咖啡从操作台飘过来，和许多顾客一样悄悄抬头看角落的闹剧，见女人起身离去匆匆低头，生怕被正主抓包。

    她拍拍莫霜斓的手臂：“要走了要走了。”

    “小心做错咖啡，”莫霜斓平静道，并不分心关注。

    “你真是一点没有八卦之心，”赵瑾咂舌于对方的冷静，“唉，怎么突然回来了，包没拿？端咖啡干什么……卧槽!”

    哗!

    拉花未动的满杯咖啡尽数泼向男人，泼咖啡的手腕被反应敏捷的男人钳制，咖啡液尽数洒在西装外套上，洇出大片深渍。

    女人眼见最后的发泄都失败，掐着哭腔喊：“你根本就不懂爱!”

    与此同时，赵瑾道：“牛逼，倒反天罡。”

    作为值班店长的莫霜斓面色一变。

    完蛋完蛋完蛋，别回头给差评啊。

    她极快步走过去，敏捷的绕开柜台与咖啡厅里迷宫似的盆栽和隔断，女人踏着高跟气势汹汹走了，甚至没来得及让莫霜斓关上大门。站定在角落时，男顾客刚刚把弄脏的西装脱下来。

    “这位顾客。”

    穿背带工服的女孩遮挡住光线，孔宥硕抬头看去。清汤寡水的齐耳黑发束在耳后，口罩上方露出两条胖杏核似的长圆眼，制服胸口的工牌印着五个字。

    「员工：莫小mo」

    双手举在胸前像等见坚果的仓鼠，莫霜斓尽力稳住声音：“我们很抱歉没有给您完美的服务，这边先帮您清理一下桌面，您可以换个座位，衣服……”

    她卡壳，对上孔宥硕的脸，衣服被孔宥硕拎在手中，吸饱咖啡后往下滴滴答答。

    怎么是孔宥硕？

    年级里大名鼎鼎的“坏学生”，关于他身边的恋爱流言总是不断，女友据说一个塞一个正点……居然会在这遇到他。

    惊讶的神情，落在孔宥硕眼中成了勉力镇定的表现，心里刚刚的那点该升起却没有出现的怒气突然出现，他调整了姿势。

    莫霜斓全身上下穿着工服包裹着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自然没认出她是谁，只看这店员呆愣了半天，有些不耐烦。

    他盯着那双眼睛哼笑一声：“你们咖啡厅有干洗服务？”

    咖啡厅当然没有干洗服务。

    莫霜斓尴尬地站在那，想了想咖啡厅的老板恐怕为这件事又要找自己的麻烦。

    私营咖啡厅老板是个爱挑刺有追求还事逼的中年男人，一个月前打烊问莫霜斓要不要自己送她一程，两周前握着她的手背要教她重新擦桌子。

    屡遭拒绝后，变着法从客诉挑她毛病扣工资，美名其曰精益求精，最近老板总是当甩手掌柜，给莫霜斓排班还让她带新人，只等她出错。

    可再忍半个月就能拿到个月的工资了，拿到自己一定立马离职。

    孔宥硕这人还真是和传闻里一样难搞，莫霜斓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为了工资，为了好评，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抿着唇，心一横：“您把衣服放到前台，我们为您干洗。”

    “您可以找个干净的座位，稍后我们的伙伴会给您再做一杯同样的咖啡。”

    接着，女孩及迅速弯下腰开始收拾一片狼藉，不再抬头理会他。

    ……

    下午三点四十七，来歇息的白领都回到高耸的写字楼，余下少数几位安静坐着，莫霜斓擦净最后一点污渍，把脏抹布扔进清洁池。

    总算能够歇息一下，赵瑾已经悄悄在监控死角偷吃零食。

    “衣服呢？”

    “什么衣服？”赵瑾已经把发生的事抛之脑后。

    “被泼了咖啡的。”

    “哦，”她恍然大悟，高兴摆摆手，“客人要个袋子装着走了，说他自己回去洗。”

    “还让我和你说谢谢，”她神神秘秘凑过来，“我近距离看了，是真帅啊，对象居然舍得出轨，啧啧，难不成出轨对象更帅，那这姐们吃的也太好了。”

    “小声点，小心老板看监控发现你摸鱼，他晚上可要来问你咖啡配方的。”莫霜斓没有太大反应，在赵瑾预料之中，她又说起咖啡配方，背书背到头大的汉语言学生工赵瑾哀嚎一声，感慨自己怎么上班了还在背书。

    赵瑾悻悻跑去操作台临时抱佛脚，莫霜斓总算获得清净，将身体重心靠在柜台上，酸痛的小腿得到舒缓。

    点开操作系统，女孩细长的手指熟练的指指点点报错，经营平台上了今天的几条新评价，咖啡苦的一塌糊涂，焦糊味需要开油烟机，四十一杯简直抢钱——深烘豆。

    莫霜斓头大。

    最新一条评论来自默认灰头像用户，五星好评，留言简短。

    「下次有机会一定品尝咖啡，服务态度不错。」

    ID只有一个字，“孔”。

    ……

    赵瑾和她再见，感叹高中生就是有精力，自己明天早八现在已经生不如死，莫霜斓居然晚上返校的下午还能来上班。

    莫霜斓已经换下工服，正肩黑t配牛仔裤，身材一览无余，妥妥清水芙蓉，站在柜台外和她笑着告别。过保质期的半成品甜食全部需要处理，作为员工可以把它们偷偷带走当做福利，赵瑾往莫霜斓的黑色挎包里狂塞零食，挎包先人一步吃的肚子滚圆。

    “差不多，差不多了。”眼见赵瑾有把全店连同咖啡机一起打包带走之势，莫霜斓连忙阻止，她背起挎包打招呼离去，赵瑾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纤细挺立，有些不明白家长怎么敢放这么漂亮的女孩未成年就出来打工。

    前往地铁站第一个拐角，莫霜斓轻车熟路享受着空闲时刻的微风，余光瞄到路旁垃圾桶上印着咖啡厅logo的纸袋。

    纸袋下半部分被浸湿，里面的东西露出一个角，黑色西装布料，是谁干的不言而喻。真可惜，莫霜斓想，多浪费啊。

    但是他的作风，即使自己也只听过他的传闻。

    莫霜斓可以把这件西装拿回去，它还很新，洗净后继续穿，或者还给孔宥硕。但莫她现在急着去学校，也没有想去那种人面前自找存在感，至于衣服？

    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凭借双手，摆脱靠亲戚换下来的旧衣服过活的日子。

    莫霜斓背着沉甸甸的包，里面的食物又能管自己一周的早晚饭，想到这，她的心情随着微风好起来。

    她过去把袋子扔进垃圾桶里，听见咚隆一声继续赶路。

    ……

    六点半，学校规定的返校时间，七点开始小测，九点小测完毕，第二天周一，按部就班的一周又将继续行进。

    方才热闹教室一片寂静，吵闹的学生面面相觑，莫霜斓甚至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六点半，没错。所有的目光聚集向自己，她站在门口，不知该退一步还是进一步。

    “这是莫霜斓？”

    “她真被实验班除名啊。”

    “想不到学霸也沦落到我们这。”

    “唉，怎么灭自己志气，我们班怎么了。”

    两两三三的议论声在教室里响起，声音不算低，甚至刻意在莫霜斓能听到的大小。

    莫霜斓直视着前方，装作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七班，高二年级平均成绩稳定吊车尾的班级，其他班的科任老师因为有七班垫底而安心，不学无术，恋爱打架，明争暗斗，拉帮结派。

    学生时代，成绩总轻易得将学生划成三六九等，楚河汉界，泾渭分明，金语中学作为私立高校却有三种学生，成绩好的，有钱的，有钱还成绩好的——成绩好的撑门面、有钱的交经费，第三种天之骄子，几年也难出一个。

    莫霜斓属于第一种，孔宥硕和他所在的七班属于第二种，季子清属于第三种。

    高一的期末考试，第一考场上报一则违纪行为，高一一班莫霜斓与同班季子清同学在考试中传纸条被发现，处分是在假期出的，消息却传遍学生微信。

    莫霜斓与季子清都在年级前十常驻，一个杂学费全包抢来的学生，一个是初中本部直升，水平不相上下，切磋更是常有的事，但相互作弊，是头一遭。

    老师总对好学生偏袒，能在一考场被通报的作弊行为，学生们拥有无穷的八卦之心，大家好奇纸条上什么内容让老师如此动怒。

    大家自然不信是真作弊，更偏向两人谈恋爱被发现。

    高二临近开学，小道消息再次挖掘出这则被遗忘在假期的八卦。

    重新分班，季子清直升理一班，莫霜斓降入理七班。

    真相似乎不言而喻。

    “学霸也作弊？哈。”

    “我就知道他们这些学生成绩也不全是真的，大家都是人谁能次次都靠好成绩？”

    总被比作标杆的“好学生”站在神坛太久，大家迫不及待学着鬣狗群攻起之，谁都想凑热闹奚落两句。

    呼。莫霜斓默默叹气平复心情。

    冷静，冷静。

    这些话，她听了够多，也不缺这些人说，这一切，不是自己早就做好准备的吗？

    “怎么不进去？”背后传来男生的声音。

    随着声音的出现，学生们默契的闭上嘴。

    教室忽然安静下来，莫霜斓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们上午才见过。

    他不会认出自己吧？莫霜斓心里有点紧张，毕竟自己上午见识到了对面这位狼狈的一面。

    孔宥硕也愣在这，最近年级里关于莫霜斓和季子青的传闻他听过。

    居然是真的？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他维系着一贯高冷的形象，问：“有事？”

    “没有，”莫霜斓松一口气，连忙迈开脚步，班里学生的议论在孔宥硕进来那霎按下静音键，定定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