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译扭头看向自己后排的人,悄悄扭头问:
“孔哥,不邀请美女和你做同桌?”
孔宥硕挑眉:“你怎么不请人家?”
“谁敢先你一步。”徐译咂舌,挤眉弄眼道,“本来莫美女屈尊什么贵,纤贵?来咱班多少人期待呢,你俩这一聊,完了,莫霜斓算是没人敢招惹了。”
“屈尊纡贵,”孔宥硕指正。
后排靠窗,王的故乡——二〇一六年,这梗在学生里还没过气,如果说金语高中部要分三六九等,那有两套规则。一套适用季子清那样的好学生,凭成绩说话,一套适用他们这样的差等生,靠钱、靠关系、靠义气。
莫霜斓从前是上等规则的第一层,一朝零落成泥坠下来,白莲花来了都得滚一圈脏。多少男生女生看不惯她傲雪寒梅的劲,正在社达的赤裸规则里等她进来。
但班门口这一遭,两人一说话,莫霜斓的标签又变得不一样。
孔宥硕是下等规则的最高者,不同季子清,他的地位独一无二——实业转高新科技的家庭背景,绑他亲爸的副卡没设上限,一米八三身高,除了混血基因的脸漂亮的像个姑娘。
可女孩们就喜欢他这张脸。
从理七班往前数三个班,不好好学习的学生里,能混出名头的多少背了处分,孔宥硕独树一帜,他从不刻意参与斗争,也不主动做挑衅学校的蠢事,名字拿出去却响当当。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爱谈恋爱。
自徐译认识孔宥硕后,从没见他独身超过一周,网红,同学,搭讪,换着法谈,谈了却不上心,逛街不陪,出游不去,女伴生日时候小五位的包连着配货一块送出,但九点多喝了两杯嫌弃无聊,转场就走。
最长的女伴坚持了半年,最短五天,每一任分开后,立刻又有前仆后继的新姑娘们上赶着,试图验证自己才是公主裙的主人。
她们不知道谁是第一个,却坚信自己是最后一个。
然后,无一例外。
徐译还在继续好奇:“不过孔哥你和你现在这个分了?这么快就认识下一位了。”
孔宥硕之所以能得女生喜欢,一大美德就是绝不出轨。
男生将双腿叠起,懒洋洋蹬着凳子,窗外的秋风吹进来,掀乱额前发丝,他点点头。
徐译恍然大悟:“还是你有原则,哥。”
对方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他转过身,对话结束,结果显而易见。
分手,孔宥硕把这个词在脑袋里绕了两圈,这任女友比他大点,但性格没跟着一块发育,整天黏着要人陪,游戏里的陪玩都能让她感动。
如果自己下套也算分手的话,那确实分了。
没什么人知道,孔宥硕其实对姑娘也没那么宽容,只是有时候他不想让场面太难看,虽然这场面确实在自己意料之外。
“同学,这有人吗?”
他思索时,座位前已经站了个笑眯眯的人,没等到他的许可,莫霜斓已经自觉来到在惊诧的目光里走来。
教室里只剩下一张空置桌椅,想着孔宥硕上午在咖啡厅尚且不愿意为难一个普通店员,现在应该会同意的吧。
……
“她说话真这样啊。”
“夹子转世。”
莫霜斓十六岁开始在服务业打工,练就一副甜腻腻嗓音,在学校里也是热情待人。
喜欢她的人,管她叫小太阳,不喜欢的,嫌她装腔作势。
……
议论四起,碍于孔宥硕的存在没有扩大,莫霜斓背对同学充耳不闻,笑容标准热情,展示挂在左肩的双肩包:“没人的话,我能坐这吗,这包要背不动了。”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孔宥硕的回答。
“如果不好呢?”
孔宥硕也扬起嘴角笑容比莫霜斓真诚一点,“我的书要坐在这。”
打脸,赤裸裸的拒绝,有人没忍住笑出声,理七班的□□群疯狂刷屏。他们本以为孔宥硕分手后迅速盯上的目标是莫霜斓,现在看来就并不如此。
方才两人前后脚进门,看来也只是一个巧合。
孔宥硕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后,起码未来一段时间莫霜斓在理七班的日子不会好过。但他仍旧把声音提的很大,或许因为莫霜斓看到自己下午的狼狈场面,虽然孔宥硕并不认为被那有什么。
那只能说明对方没素质。
他很恶劣的笑,整个人随之振作起一点精神。
群里发起投票,赌莫霜斓要怎么收场。
所有人盯着教室的角落,这场面很诡异像围绕着祭坛观看仪式,在现场的人给迟到或逃课的人现场直播——
哈,这人。
莫霜斓心里那点好感值荡然无存,逆反心理一下子冲上来。
“没关系,”莫霜斓把书包卸在凳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你的书现在可以和我的书成为新同桌。”
不等回答,她迅速抱起这张空闲桌椅上堆积的书,一沓沓很快,因为孔宥硕在学校不怎么听课,上课时候睡觉,下课睡饱了醒,不睡饱继续睡。
一些书放在孔宥硕的抽屉里;一些垫在他的桌面方便睡觉;一些在严厉的任课老师带的课,好兄弟却找不到自己课本时被借去,通常有去无回;剩下几本随手放在空桌上,崭新如初。
真正大工程的是莫霜斓的书和本子,厚度可观的卷夹单位从厘米开始,从那个看不出任何logo的书包里被不断拿出。
孔宥硕看着笑眯眯,但动作麻利的女孩还有些发懵,很少有人很他对着干,莫霜斓是一个,他本来想阻止,可看着女孩不断弯下腰去,身影莫名和上午在咖啡厅的店员重合起来。
其实上午说出干洗店那句话的时候,火气早消了下去,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刁难的他已经后悔,那个店员却手脚麻利的已经开始干活,让他找不到插话的时机。
最后只能在经营平台上留下一个五星好评。
也不知道那个店员看到没有。
想到这,孔宥硕撇过眼神,默许了女孩收拾自己旁边座位的行为。
理七班的班级群,徐译作为前桌在最前线,作为名副其实差生班的学生们的书到了期末,大半和孔宥硕一样,新的可以回收,很少近距离见到密密麻麻的课本和卷子,莫霜斓的试卷们让他们大开眼界。
「这书包是百宝箱吧,怎么能放下怎么多书??」
徐译说出了所有人心里的话。
莫霜斓将近一米七,但骨架便小,校服套在身上风一吹就鼓起来,她的手指长大到极限,用不可思议的助力点紧紧握着她的课本。
收拾好所有课本,莫霜斓心满意足坐在凳子上,开始给试卷分门别类。
理七班班主任在这个时候进门,她叫李慧,今年二十八,教书第六年,资历在金语依旧不够格,年年被分到最棘手的班级。这样的班级不要求成绩,只要学生别闹出大事。
李慧曾经也这么想,因此总是摆出严厉态度与学生对峙,但今天她不想。
从理一班下来一个好苗子,入学金语时拿的是全额奖学金的合同,李慧不想管这学生犯了什么风纪问题,她期待她能出好成绩。
李慧马上三十,还无职称傍身,她由不得焦虑起来。
她同学生说先去办公室找她,但临近小测时间一直不见莫霜斓身影,李慧有些着急,抱起卷子往教室走。
高跟鞋的踏踏声回荡,李慧加快步伐,想要再快一些。
她与理七班的学生相处一年,知道他们绝不是和善的人,莫霜斓这个学生与她在办公室有过几面之缘,气质文雅,对上学生的刁难绝不是对手。
李慧在讲台站定,望着下面三五成群坐着的学生,她习惯这样的场面,目光忽然定在某个角落,角落里,被风吹起的窗帘布落下时候露出孔宥硕大爷似的坐姿,孔大爷旁边坐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
“莫霜斓同学……你已经找好座位了?”
李慧应该用“晚上好”“周末好”或者“马上开始这周周测”为开头,这是她的惯用手段,但她此刻卡壳,脑子一瞬间短路。
女孩听到她的话,还转头和旁边男生说了什么,笑得很开心。
李慧听不清的内容,坐在他们前排的徐译听到了。
莫霜斓转身和孔宥硕打招呼,挑衅道:“你好,同桌。”
“现在你的同桌不是书了,是我。”
徐译心惊肉跳,生怕孔宥硕当场讥讽人,但孔宥硕没有,他靠着椅背,懒洋洋摆摆手算作回应。
“好,哈哈。”李慧也干笑两声。“那莫同学既然找到座位了,老师就不给你安排了。”
他们意识到,莫霜斓不是表面的小白兔。
……
家里黑着灯,莫霜斓第一件事就是摁下开关,狭小的空间在白炽灯的灯光下一览无余,书包被她甩在沙发上,旁边是没洗的脏衣服。
朝阳的主卧,房间里只开了一展昏黄的台灯,莫莜春举着《百年孤独》坐在床头。
“怎么不开灯?”莫霜斓摁下主卧的顶灯,房间顿时亮堂起来,“黑灯瞎火看书,对眼睛多不好。”
“回来了,我都没听见。”莫莜春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放下书,“用不着……这书我有看不懂,有点亮慢慢看就好。”
“什么名字啊地方的,翻来覆去的。”
莫莜春得病后进过两次急诊,女儿长大一点能赚钱后,立刻抗议母亲辞掉高强度的工作。她后面就接些低难度的活,没活干的时候看书,说要补补自己高中肄业不灵光的脑子。
“《百年孤独》就是这样的,”莫霜斓坐在妈妈身边,顺势拿起,“讲的就是命运命运的注定,重叠什么的。”
“晚饭吃了吗?”
“吃了,”她乖乖答,“三明治。”
“那就好。”莫霜斓安下心来。
一袋子过质期的咖啡厅半成品,只有三明治是她自掏钱包买的,莫莜春知道女儿以过期食品当早餐,晚餐时候,和女儿大吵一架。
自此莫霜斓就从不告诉母亲只有她吃的那一份是保质期内的,即使那些食品过保质期一两天也依旧美味。
她热了个欧包当晚饭,想要安顿母亲早点睡下。
关上房门前,莫莜春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她的内心斗争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你今天去新班级,没受同学们欺负吧?”
莫霜斓失笑。
“高中了,哪里来得欺负同学的事情,大家都忙着学习。”
又宽慰道:“期末那不是大事,班主任后来不也没找过你吗?本来就要重新分科,换班不过是我个人选择。”
莫莜春还想问什么,女儿已经走过来抱住她。
莫霜斓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肉却一点没多,隔着没来得及换下的薄夏被,莫莜春已经感受到女儿手肘的骨头利到要刺出来。她还想问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莫霜斓如果不是为了给家里挣钱,也不会被沦落到调班。
她心底泛起苦涩,她的女儿,还这么年轻的女儿。
“不用担心,早些睡,别熬夜,晚安。”
将拐杖放在母亲起床后触手可及的位置立住,莫霜斓悄无声息离开房间。
……
理七班班级群里针对“孔宥硕能忍莫霜斓做同桌多久”的盘直到下个周一中午,除了临场改选的徐译外全军覆没。
出乎所有人意料,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整周。
比晨报准时的杨尔潇除外,莫霜斓对自己的新同桌还算满意。
孔宥硕连睡三节课,莫霜斓也不打扰他的睡眠,哪怕徐译都忍不住关心孔宥硕别睡死。然后孔宥硕就被打完球的汗臭熏醒了。
他黑着脸指挥徐译迅速回宿舍换衣服。
“这就不用了吧,”徐译讪笑,“下节数学这迟到不得出事吗……”
“三秒钟,”孔宥硕伸出手准备数数。
徐译一溜烟跑了,孔宥硕嫌弃的坐回去,嘴里念叨着:“自己闻不见多大味儿……”
直到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