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一刻。
莫霜斓不喜欢早上，不论与不与夜晚比较她都不喜欢早上。她总是睡得很晚，在收拾完家务后，因此睡眠的总时长很少。那条电话手表，莫莜春送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如此严谨记录下每天她的睡眠时长。莫霜斓只能对着五个小时的时长叹气 其中仅仅两个小时标上代表深度睡眠的红。
睡眠不足能够导致水肿，心跳过速，莫霜斓的心跳不该过速，精神不振，食欲低下，还有，脾气见长。
最后这点最明显。
杨尔潇翻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啧啧称奇，她夸张的捂着嘴对孔宥硕撒娇：“怪不得她成绩这么好，我甘拜下风。”
“不过聪明人会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笨点也好反正不会被嫌弃，是不是呀？”
娇滴滴的声音让徐译想和睡醒的鸟一块往天上飞去逃走，杨尔潇伸出手拍拍孔宥硕的小臂。
男人不说话，她也不气馁，或者说早已习惯。
“你拿着什么？”
她还想撒娇，女人的声音插进来，杨尔潇的肩膀拍上一只手，紧接着整个人被大力扯起。
“哎哎哎，”她叫着，整个人往后仰去，很不美观地张牙舞爪。
从杨尔潇手里拿回笔记本：“聪明人会不会被男人嫌弃我不知道，蠢人会被聪明人嫌弃，我可以确定告诉你。”
莫霜斓沉着脸，圆润的眼睛半折遮着，周身因为早起赶路低气压，能够做手模的手翻看着笔记本有没有被损坏，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杨尔潇。
杨尔潇没想到莫霜斓比一般走读生来学校要早的多被抓包现行后气得大喊：“这么小气，笔记本都不让看。”
“因为你拿上笔记本，也考不了六百分。”
“期末成绩作弊的人就光彩了——”漂亮女人也牙尖嘴利，什么难听说什么。
但话却只说到一半，因为莫霜斓正看着她，可那并不是好整以暇或打算与她斗上一斗的表情，那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感，是理一班的尖子生，名字挂在光荣榜榜首的莫霜斓的眼神。
杨尔潇意识到她是认真的，论成绩，莫霜斓不把她放在眼里。
莫霜斓站在教室里，此刻天气晴朗，心情很烂。
她早起后晾好洗衣机里的衣服，虽然中午一向是莫莜春掌勺，但食材也要提前放进高压锅预定好，然后骑电动车上学，一路上骂汽车骂行人，骂电动车挡风披是外强中干的东西。每天都踩点的莫同学好不容易有天完成一路有氧后按时到校，就看到不认识女生坐着自己的座位，翻这自己的笔记，拿着自己的成绩，捧她的好。
莫霜斓奉信人人平等的真理，更不打算惯着对方，说了一堆也不管杨尔潇气到通红的双颊。擒贼先擒王，这词用在这不恰当。
但莫霜斓秉承这个理念，用笔头敲敲同桌的桌子。
“管好你的爱慕对象，别扰民。”
“你说什么？”
孔宥硕把耳机摘下来，杨尔潇得意洋洋。
“听见没有，有本事你重复一遍!”
她撂下话，迅速躲在孔宥硕身后。
孔宥硕看着冷着脸的莫霜斓：“你吃错药了？”
呵呵，爱着孔宥硕的莺莺燕燕她这周见识了不少，但这么正面对上的还是头一次。
想到自己踩点的每天，这女人不知道私自动了多少次自己的东西，莫霜斓就由衷感到烦躁。
“你给她撑腰，她高兴啊。”她咬着嘴唇。
“我多会给她撑腰了？”孔宥硕迷茫。
杨尔潇愣在原地。
“那你问我说什么？”
“我带着耳机，”与莫霜斓相反，刚睡醒的孔宥硕的攻击力无限接近于零，甚至有耐心和她解释，“没听到你们说什么。”
他的耳机里听什么？莫霜斓觉得是古惑仔。
“我让你管好你的爱慕对象，别、扰、民。”得知孔宥硕没向着杨尔潇后，莫霜斓的心情奇异得平复了一点。
“听到了吗？”孔宥硕看向杨尔潇。
“以后别每天来找我了，”他说，“我现在是有同桌的人了。”
“不合适。”
杨尔潇看看孔宥硕，又看看莫霜斓。
莫霜斓根本懒得理她，已经坐在座位上开始收拾。
“不需要哄一下吗？”看着女孩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莫霜斓随口问。
她只想让杨尔潇别烦她，可没让孔宥硕这么说。
“别来烦我最好。”孔宥硕继续趴回去，手肘碰到桌面上的豆浆，险些撒倒。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把桌上的早餐推过去问：“你要吃吗？”
“那女孩送你的。”
“杨尔潇每天都送。”
哦，莫霜斓知道了，那两根辫子都编了丝带的女孩是杨尔潇。
我吃了早餐，她能吃了我，莫霜斓悄悄翻白眼。
“不了吧。”
“不吃算了，我到时候给徐译。”孔宥硕趴回去。
……
莫霜斓悄悄挪动脚步，将身体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凉处。按她原本的日程，这会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但莫霜斓现在正站在高二年级办公室。
始作俑者站在她旁边，男生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敢看老师。
怂货第二，算了，孔宥硕没他怂，还是怂货第一算了。
她百无聊赖望着阳光照进屋子里折射出的光斑，光斑映在大理石地板像蝴蝶翅膀的斑纹，假若世界上有大理石色的蝴蝶，不知道它的翅膀能不能飞动。
李慧笑得谄媚，她身边坐着的是高二年级组长，一个抓着保温杯的地中海男人，也是莫霜斓曾经的班主任。
“这次叫你们两个过来，主要是想关心一下霜斓你的成绩，老师是一直很看好你的，你可不能因为换了环境，就自暴自弃。”
还不等女孩开口，李慧先上赶着接茬：“是的主任，霜斓在理七班也没有松懈……”
王组长一个眼神过去，李慧即刻闭上嘴。
现在全场有两个低着头的人了。
莫霜斓的手掌撑着背后的办公桌，抬着头，眼神却不知道飘去哪，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咳咳，”王组长试图拽回她的注意力，“还有一件事，关于季子清同学和你这个处分。”
莫霜斓的眼神飘了回来。
“老师，学校当时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莫霜斓站在那，语气乖巧，“我也和您保证了，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高一年级期末考，莫霜斓理所当然凭借上一次大考的成绩进入一考场，同考场的也大都是熟悉的同学。
监考老师是新来的小年轻，家庭背景颇深，将穿小纸条的季子清和莫霜斓当场抓获，纸条上还有客观题答案，不肖半小时，两人就坐在了办公室里。这事本来能够化小处理，但监考老师坚决不同意，言之凿凿放过这两个学生，其他学生的公平怎么办？
在监考老师的坚持下，学校通知了家长。
季子清的母亲极其重视儿子的教育，打听到这件事后恼火至极，一口咬定是莫霜斓主谋，最主要还是抱着不能只让季子清一个人遭罪的想法。季母在校长办公室放言，要处分，两个人都得罚。
校长，主任，监考老师，两个学生，饶是校长办公室再大，也放不下这么一堆人。
“莫同学的家长既然不来，这么不重视孩子的学习。”
季母坐在长会议桌那端，盘发一丝不苟。
“子清先前的成绩都很好，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行为。”
贵妇人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校长和级部主任抱着茶杯在旁边陪笑。莫霜斓紧紧低着头，面对季母的话，她没什么可反驳的，事发时，是自己求老师不要第一时间通知母亲。年级里的老师，也知道她家是什么情况，看掌上明珠宝贝着的学生恳切的表情，也一时心软。
季家在房地产方面小有建树，季子清在金语从小学读到高中，家里给学校投了不少，季母若是强制要求，最后一定是自己的主要责任。可自己一旦背上处分，和奖学金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是我和莫霜斓主要要的答案，她不忍心才帮我作弊的。”穿着校服的季子清先开了口。
莫霜斓惊讶地看向他。
季母端庄的面庞有一丝碎裂：“子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季子清倔强着扬起脸，不肯低头。
“你闭嘴!你有什么需要她可怜!”季母气急。
“我考不好，你们会骂我，我不想挨骂。”季子清平静的说，边给莫霜斓使眼色。
“阿姨，对不起。”她很快get到对方的意思，硬挤出毫无征兆的两行清泪，她本就瘦，哭起来弱柳扶风，捂着头喊晕就往桌上倒，边倒不忘记卖惨：“是我没有做好学生的本分。”
不顾地上干不干净，总之人的确快要倒下去，监考老师和年级主任上来想扶起莫霜斓，她抽噎着喘气：“老师，我难过，我愧对你们的期待……”
一番大戏，假也作真。
从季子清的外表看来，的确是影视剧里会出现的经典男儿形象，标准的发型与校服穿搭和那张突出的脸，季子清帅的情理之中，与孔宥硕那样放荡不羁的留小辫看着可能会吉他的帅不在一个路子。
莫霜斓想起自己的现任同桌，突然很想问他有没有纹身。
他的眉头紧皱着，两只手相握垂在身前：“我还是觉得想和你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莫霜斓降班，监考老师被调岗，季子清背了处分，但想来在季母的运作下很快也会消除。
莫霜斓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作什么心情。虽然所有人都一厢情愿以为季子清是被她拉下水的，但没多少人知道，其实当初是季子清主动找她买的答案。莫霜斓也靠卖答案挣钱，她总是提前交卷，老师们以为她赶着回家，其实莫霜斓在出校后会把答案编辑成短信发给她的客户。
这是作弊，也违反了学习精神，但来钱很快。
季子清来找她买答案时，她很惊讶。她的客户虽然多，但大都是成绩不好的有钱学生为了及格应付家长，季子清这种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尖子生，还是头一个。
“三六九档，你要哪档？”秉着服务精神，莫霜斓还是问。
她的答案分很多种，随着答案内容的多少，价格也不一样，很多学生只买30%或60%追求及格。
但季子清目标明确：“九。”
“哈，九不便宜哦。”莫霜斓好心提醒。
“当然，我甚至可以双倍付你，只要准确率高。”季子清气定神闲答到。
有钱真了不起啊。莫霜斓在心里感慨，又忍不住好奇：“你也需要这个？”
他当时的理由，正是家里人对成绩要求高。
他替自己抗了处分，自己一旦背了处分，和奖学金也就此无缘，在这点上 莫霜斓甚至是感激季子清的，但不妨碍她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她打断季子清准备的长篇大论，看向两位老师。
“我接受，老师，我能回班了吗？”
李慧看向王主任，王主任看向季子清，季子清苦笑一声，点点头。
“那再见，”莫霜斓干脆答到，飞一般心虚似逃离了现场。
走出办公室，莫霜斓因为被迫见了不想见的人心情骤降，情绪恹着准备回教室，却在拐角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
惆怅的情绪被打断，莫霜斓和手指夹着烟的孔宥硕面面相觑。
他的打火机还没点燃，孔宥硕看着表情怔愣的莫霜斓，继续他未竟的事业，烟雾渺渺升起。
莫霜斓抬头往回看，确认楼梯拐角离办公室一步之遥。
“要我装作没看到吗？”
“谢谢。”
怪人。莫霜斓心里想。
“李慧在办公室，你小心。”
基于过去一周相安无事的同桌情分，莫霜斓好心提醒道。
“嗯，我听到她说话了。”咔哒一声，爆珠被咬开。
“那再见，”莫霜斓绕过他准备下楼，却被男孩伸出长臂拦着去路。
“听说你卖答案？怎么买。”孔宥硕侧过头问。
他们的身躯挨的极近，莫霜斓忍不住向后仰。
“离办公室这么近说这些，你有病吗。”
“你都敢买了？不允许我问吗？”
“这么霸道。”孔宥硕笑眯眯说，“只给季子清供应，不能买给我吗？”
莫霜斓沉下脸，“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别急啊，我只想关心一下自己的成绩？要不加个联系方式，后面在网上聊？”男孩乖乖压低声音。
“说起来，咱们同桌一周了，还没加好友呢。”
莫霜斓快速啧了一声，摸出手机有些不满，“快点加。”
临走前，又忍不住问。
“刚刚办公室里说什么你也听到了？”
“要我装作没听到吗？”
孔宥硕用刚刚她的话回复。
“谢谢。”
莫霜斓咬着牙说，心情再没有刚刚在办公室里的那样差劲。
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女孩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他想起方才最后她被气到却无法发作的神情，嗯，鼓起来的脸蛋像包子。
孔宥硕突然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