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的宋老师办公室。

    宋老师正在伏案工作。

    现在高校的压力越来越大，即使是像宋老师这样有多年教学和研究经验的老教授也不能幸免。加上正处于期末季，有越来越多的工作需要收尾，宋老师几乎可以说是住在学校里了。

    一阵急促而无理的敲门声惊扰了宋老师。

    她本来有些愠怒，心想是谁一大早这么没有礼貌，等来人清了清嗓子，问道：“我可以进来吗？”宋老师才露出一副“难怪”的表情，扬声道：“姐，进来吧。”

    宋晴柔女士披着暗格领廓风衣，就这么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你这里怎么这么冷？”宋女士还没坐下，嘴里就抱怨起来。

    宋老师的办公室自然不如宋女士住的别墅暖和，宋老师节俭惯了，也从没想过要改善一下办公室的取暖条件。

    虽然内心深处对姐姐的挑剔感到无奈，宋老师还是起身，为姐姐泡了一杯茶。

    接过茶杯时，宋女士盯着茶杯看了几秒。

    意识到姐姐可能是在嫌弃茶杯质量不好，宋老师把手里的茶杯转了个头，便收走了。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宋女士很识时务地抢过茶杯，放在手边的茶几上。

    宋老师拉过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慢悠悠抬到鼻梁上，又挨着姐姐坐下。

    她俩虽然从小一起长大，性格和生活习惯却截然不同。

    宋女士圆滑事故、长袖善舞，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宋老师内敛稳重，不苟言笑，喜欢钻研科学技术。

    所以很自然地，宋家产业就交由宋女士打理，而宋老师则顺理成章地，在毕业后继续她的科学研究事业。

    从这一点上来讲，宋老师还是很感谢宋女士的。

    如果不是姐姐接住了继承家业的大任，她也许不会有机会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

    更何况，宋女士在继承宋氏集团的家产后，该分给宋老师的分红，从来就没少过。

    宋老师之所以看起来生活清贫，完全是她自己的选择，和经济条件没有任何关系。

    出于对姐姐的感激，当姐姐提出要给自己的外甥女夏清渊介绍女朋友时，宋老师从一开始就投入了极大的精力。

    她本身眼光极为苛刻，更何况，夏清渊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全部人脉，卯足了劲，要给夏清渊介绍一个才貌德三全的女朋友。

    但没想到的是，宋女士比宋老师更加挑剔。

    每一次，当宋老师把女孩子们的情况发送给宋女士后，宋女士都有各种各样挑剔的理由：这个不太好看、那个成绩不行、这个身高不行、那个家境不行……

    久而久之，宋老师意识到，如果姐姐总是这样挑剔，那么即使清渊自己找到了心仪的女朋友，姐姐依然会不满意。

    于是，她索性彻底冷处理了姐姐的需求。

    这么过了大半年，宋女士发现宋老师不再热衷于给夏清渊找女朋友，这才慌了起来，来找妹妹谈心。

    宋老师纠正了宋女士的观念后，依然没有急于把此事提上日程，眼见着姐姐越来越为夏清渊的事操心，宋老师才开始不慌不忙地，重新帮清渊物色起身边的女孩子来。

    昨晚，宋女士打电话下了最后通牒，说是夏清渊即将回盛川，要宋老师无论如何，能把此事提上日程。

    宋老师满口答应。

    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宋女士就失去耐心了。

    宋老师索性也不和姐姐纠缠，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个学生，明天要来和我讨论毕业论文的事，等结束以后，可以约她和清渊见一见。”

    “好啊好啊。”宋女士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这个小姑娘是你的得意门生吗？”

    “那倒也算不上。”宋老师很严谨地否认：“我这个学期开始带本科生写毕业论文，这个小姑娘是我带的一个学生。”

    “很聪明？”宋女士试探地问道。

    “对，勤奋、聪明、好沟通，如果不是家庭条件受限制，她会是个适合做科研的好苗子。”

    “家庭条件？”宋女士顿了顿。

    宋老师看了宋女士一眼：“对，听她的同学提起过，说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具体不好到什么程度，涉及学生隐私，我倒没有求证过。”

    宋女士双臂抱在胸前，腰身向沙发靠了靠。

    这个动作的意味太明了不过了。

    “不感兴趣的话，正好。我本来也没有把握，能让我的学生答应。”宋老师按兵不动，观察宋女士。

    宋女士赶紧找补道：“晴雅，我相信你的眼光。”

    “你介意的可能还不止这一点。”宋老师打定主意要宋女士做好心理准备，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这还不够？”宋女士神色变得很复杂。

    “我将我听到的捕风捉影的消息都告诉你，是非真伪由你自己判断。但是，姐，你要好好想想，清渊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宋老师不急不缓道。

    宋女士拢了拢外套，又揉揉眉心，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你说吧。”

    “听说我这个学生，大三的时候去法国交换了一年，是科大一位副教授出钱资助她的。”

    宋女士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小小年纪，傍上你们学校副教授？”

    相比之下，宋老师则气定神闲得多，她将眼镜往下拉了拉，打量了一番姐姐，才慢吞吞道：“看吧，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

    “你可不能这样害你外甥女啊。”

    “姐，你说的什么话？”宋老师打断她：“听说这位副教授的女儿，曾经是我这位学生的女朋友，但是副教授认为我的学生家境贫寒，想攀高枝，所以棒打鸳鸯了。”

    宋女士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那她到底是不是想攀高枝啊？”

    “这个啊……”宋老师拖长了腔调：“不如明天见面的时候，你当场问问她？”

    宋女士立刻拉长了脸：“胡说八道！”

    “我个人是觉得不可能。”宋老师收回玩笑话，继续道：“有一次学术交流活动的宴会上，我见过这位副教授。”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宋老师对崔影的母亲算得上是印象深刻。

    经过一上午的交叉学科研讨后，主办方为参加会议的教授们提供了自助餐。

    宋老师排队取菜期间，曾听到身后一位老师，得意洋洋地和另外一位老师讲述自己的光辉事迹。

    “我女儿前些日子被一个狐狸精迷住了，你猜我怎么整治那个小狐狸精的？”

    旁边的老师好奇道：“怎么整治的？”

    “哼，我告诉那个小狐狸精，她要是不在我女儿面前消失，我就会让她毕不了业。但是呢，我可以好心给她提供一次去法国的交换机会，甚至可以给他点钱。”

    “她同意了？”

    “那是自然。法国虽不是交换项目的首选国家，但对于这种贫民窟长大的小狐狸精来说，已经是她这辈子够不到的高度了，她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旁边的老师踌躇道：“可你还要给钱唉。”

    这位眉飞色舞的老师摆摆手：“这有什么难的，我只说给钱，也没说给多少。给她个两三万，让她感恩戴德的，不就行了？我松松手指头露出来的两三万，是她一家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宋老师的同事悄悄告诉她，这位老师是化学系的教授崔敏，出身学术世家，平时拿鼻子看人，最擅长和学校的领导们搞关系，故而化学系许多教授都对崔敏敬而远之。

    这段对话听起来实在是过于刻薄，宋老师被迫记住了这个叫崔敏的教授。

    好巧不巧地，这件事情的知情人之一，是陆希音的学姐，同时也在宋老师这里读博。

    所以，当听到陆希音的学姐聊起此事时，宋老师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崔敏教授。

    “原来是这样。”宋女士沉吟道：“我现在想法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了，清渊已经够挑剔了，如果我更挑剔的话，她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倒是不用太着急，我这位学生的情况，我也还不太清楚。只是目前相处下来，我很欣赏她。”宋老师宽慰宋女士道：“不过，清渊是个有主见的好孩子，也许我们忙活一场，最终也是白忙，不如放手，让她自己去寻找自己的缘分。”

    “唉，”宋女士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先见见吧，死马当做活马医。不管怎么说，你也算尽力了。”

    “应该的。”宋老师推辞道。

    从办公室出来，坐进车里以后，宋女士就拨通了夏清渊的电话。

    “母亲？”夏清渊电话接得很快。

    “现在不忙？”宋女士照常试探。

    “还好，有什么事吗？”

    “明天陪我吃个晚饭？”

    “明天好像还不是周末？”夏清渊反问道。

    宋女士人到中年，越来越需要女儿的陪伴，所以她很早就和夏清渊约定，只要周末没事，都要回来陪她至少半天。

    “这个狠心的丫头……”宋女士哀叹道：“不是周末，就不想回来陪你老母亲了？”

    “以我的经验来看，”夏清渊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毫无感情：“工作日叫我回去，一般是逼我相亲。”

    “怎么说话呢这是？”宋女士有些急躁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操心，反倒劳烦你母亲操心，你还在这嫌弃你母亲……”

    “好啦好啦，”夏清渊试图抚慰一下宋女士的情绪：“我知道母亲的好意，我也不是不想去相亲，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我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去相亲？”夏清渊淡定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