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宋女士喜上眉梢：“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怎么都不跟妈妈说一声？”

    “刚有的，还没到时候，你不要乱打听。”电话那头的夏清渊，说话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宋女士内心不由得泛起嘀咕：这是临时编造了一个来糊弄我吗？

    如果夏清渊有女朋友，最好的验证真相与否的方法便是，多问一些细节，如果往深了说之后，夏清渊的“供词”自相矛盾，那她无疑是在骗宋女士。

    可夏清渊和宋女士“交战”多年，她太了解宋女士的想法，所以提前提醒宋女士不要乱打听。

    而且，夏清渊掌权集团业务多年，已经逐渐在两人的相处模式中居于上位。宋女士也不好直接质问她。

    在片刻的考虑之后，宋女士假装不经意地问道：“那要不，我们吃个饭？既然有女朋友了，带来见见妈妈，不过分吧？”

    她自认这个理由完美无瑕，可夏清渊很快拒绝：“时机成熟了就带来见你。”

    “真是不懂妈妈的良苦用心。”宋女士只好采取怀柔政策。

    一般情况下，当宋女士自称“妈妈”时，夏清渊的态度都会或多或少地柔软下来。

    但夏清渊今天攻守兼备，完全不上套：“好了，宋女士，我还有会，电话先挂了。”

    “哎哎哎哎哎——”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忙音。

    宋女士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保姆车的皮质座椅上。

    前排的司机小田小心翼翼地探了头过来：“宋总，还安排明晚吃饭的地方吗？”

    小田是宋女士的司机兼生活助理，偶尔还帮宋女士打理集团的部分股份。由于身兼数职且工作能力突出，一直以来深得宋女士信赖。

    宋女士默默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小田开口道。

    “你说？”

    “我现在和您一样疑惑，不知道我们小夏总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但是，不管事实如何，其实都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决策。”

    听到这里，宋女士来了兴致，按下了座椅扶手上的按钮，将椅背调立起来。

    虽然车里没有其他人，小田还是侧过身，压低了声音说道：“您不妨告知小夏总，要和她吃个饭。同时，也通知您妹妹把学生带过来。”

    宋女士急道：“那如果清渊是真的有女朋友呢？”

    小田狡黠一笑：“咱也没说，这顿饭是相亲宴呀。倘若小夏总真的有女朋友，这顿饭就是给她介绍一个优秀的同龄人。小夏总驰骋商场，自然明白人脉越广越好的道理。”

    宋女士恍然大悟：“如果她是骗我的，那至少也让她来相亲了。”

    小田很适时地捧场：“还是宋总想得周到，可谓一箭双雕。而且，把这场饭局维持下去，您妹妹那边也能有个交代。”

    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宋女士。

    妹妹晴雅已经好久没有再给清渊介绍女朋友了。

    如果隔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介绍，转头就告诉晴雅，清渊有女朋友了，难保晴雅不会有意见。

    索性先把此事按下去，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那就麻烦你安排一下明晚吃饭的地方吧。”

    “宋总放心。”

    *

    直到陆希音半推半就地坐上了宋老师的车，她没有明白过来,导师的家宴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她实在是不擅长拒绝别人，更何况，对方是数学系德高望重的教授。

    她硬着头皮，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双腿并拢，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肩膀微微前倾，嘴角绷紧。

    “不用紧张，就是和我家人吃个便饭。”宋老师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宽慰她道。

    陆希音回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却满脑子都是想找人求助。

    和导师的家人吃个便饭……这场景，想想都让人觉得尴尬而头皮发麻。

    何况，宋老师也不是平易近人的性格。如果她的家人也都比较有威严，那陆希音今晚去吃饭，和今晚去坐牢，有什么区别？

    她正胡思乱想间，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陆希音打开了手机。

    短信是夏清渊发的：“在哪？”

    陆希音有气无力地回复：“在学校。”

    但又觉得，这句话好像不足以描述她当下尴尬的处境，然后画蛇添足般补了一句：“打算出校了。”

    夏清渊很快继续回复：“晚上有空出来吃饭吗？”

    陆希音终于知道，什么叫欲哭无泪了。

    她甚至已经无暇纠结，夏清渊怎么会在她刚回盛川后，就约她吃饭。

    此刻唯一充斥她大脑的念头就是，夏清渊，你为什么不早点发短信？

    但凡早几分钟发短信，陆希音拒绝今晚这场饭局的理由不就很充分了吗？

    她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本来想打的字，又全都删了回去。

    夏清渊的电话则不由分说地打了过来：“怎么忽然不回短信了？”

    “我……”陆希音眼角余光瞥了眼正专心开车、表情严肃的宋老师，低声道：“我今晚有事，改天请你吃饭。”

    “学校的事？”

    “算……算是吧。”

    也许是听出了陆希音语气里的心虚和迟疑，也许是陆希音刻意压低的声音很奇怪，夏清渊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方便讲话吗？”

    宋老师的目光向副驾驶的方向瞥了瞥。

    “我现在……和我的导师在一起。”陆希音还不能确定，宋老师是在看后视镜，还是在看打电话的她自己，但她坐在车里，本就拘谨，被这样的目光掠过，更是语无伦次了：“我回头再和你说。”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夏清渊却在那头有些不依不饶，她的短信很快又发了过来：“你导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陆希音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夏清渊关注的居然是这个。她在回复完“女老师”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上了年纪的女老师。”

    夏清渊却更加警惕了：“你俩单独出学校做什么？”

    陆希音其实能理解夏清渊站在朋友角度对她的关心，毕竟近年来，小部分高校老师违背道德纪律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是宋老师实在是一个……不能更板正的人了。

    短信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坐在副驾驶，一直看手机也不好，只好随口搪塞过去：“吃个便饭就回学校，放心好啦?>?<?”

    “好。你给我个地址，吃完饭我去接你。”

    也许是因为，期待着吃完饭后可以见到夏清渊，当陆希音打开车门，站在“图南公馆”门前时，心里反倒没有最开始那样，充满抵触和忐忑了。

    这家公馆的门面看起来很上档次，很容易给人心理压力，可那又怎么样？她马上要见到夏清渊了！

    一会儿要和导师、还有导师的姐姐吃饭，也许导师的姐姐也不好相处，可那又怎么样？她马上要见到夏清渊了！

    虽然“刑期”渐近，陆希音却油然生出一股雀跃的期待感来。

    宋老师看到了她脸上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也跟着笑道：“就是这样嘛，家人吃个饭而已，不要紧张。”

    “好的，宋老师。”陆希音的微笑更甜了。

    陆希音和宋老师站在门口的时候，还能依稀听到里面有一位中年女性正在很大声地打电话。

    以这样等级的公馆的隔音能力来看，外面都能听到如此暴怒的声音，里面的“战况”应该更为激烈。

    宋老师则波澜不惊地推开了门。

    一个穿着打扮雍容华贵的女士正倚在窗边，转头看过来。

    她原本气势汹汹的表情，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边冬日的光线暖洋洋地打进来，照在她稍显岁月痕迹、但仍眉目清丽的脸上，再加上这包房里弥漫着一股略显沉重的檀香味，竟生出一番工笔画的韵味来。

    “希音，这是我的亲姐姐，你叫她宋阿姨就好。”宋老师介绍道。

    难道是这位阿姨想见自己？陆希音一头雾水，但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宋阿姨好。”

    “希音是吧？来来来，请坐。”这位姓宋的女士拉开了她旁边的椅子，招呼陆希音坐下。

    包房内的这张桌子虽然不小，但围着桌子一共只摆放了四张椅子。

    宋女士拉开的这把椅子，正处于她自己的位置和宋老师的位置之间。

    这不等同于，把陆希音架到火上烤吗？

    “等一下。”宋老师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清……”

    她的话语很快被宋女士打断：“那就请服务员上菜吧。”

    服务员应了一声。

    宋老师似乎原本有什么困惑，但在被宋女士打断后，又很识趣地闭了嘴。

    陆希音暗笑道：也许，就是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

    她给自己洗脑了一番“早吃早结束”的道理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宋女士旁边。

    宋女士将放着餐前小点心的盒子端来了陆希音面前，开口道：“其实今天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常听妹妹说，她有一个学生非常优秀，我本来也是很想多结识一些青年才俊的。”

    “没有没有，宋老师谬赞了。”陆希音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如此这般地将宋老师夸了一遍，还顺带提了提宋老师为她的毕业论文带来了怎样的帮助。

    宋老师也难得地笑了笑，语气沉稳地回答：“希音的确是很优秀，学术水平了得，外貌也出众。前些日子好像还拍了支什么广告，如今也是我们数学系的红人。”

    “希音还拍了广告？这在你们数学系倒是新鲜事。”

    宋女士并不好奇陆希音具体拍的是哪支广告，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希音是签了什么传媒公司吗？”

    陆希音犹豫了片刻，不知要不要实话实说。

    这要是说了，宋老师会不会觉得，她不务正业呢？

    宋女士的目光里，探寻的意味却加深了。

    陆希音只好硬着头皮，低头小声答道：“我签了美乐传媒。”

    两位女士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签了美乐传媒？”

    陆希音抬起头，撞上她俩古怪又复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