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烨其人

    大意了,现下紧临期末,他们不必说,庆老师怕是也要认真备考的,再者大家都是学生,考完试放假的时间估计也大差不差,这样算下来,即便下周开始补课,腊月下旬一旦放假,剩下的日子也周不成周,月不成月的。

    孙嘉扬可不会放过任何争取利益的机会,笑着道:“老师我寒假也可以。”

    狡猾,郭暖翻了一个白眼,孩子气地跟他较劲儿,“我也可以!”

    莫凡迎上学姐期待的目光,学校附近的店铺寒假没什么生意,他们肯定是要回老家过年的,但如果是为了成绩,他爸妈应该也……“可以。”

    嘉行把自己按照考点重新整理过的文件递给同年级的郭暖,抬头面对三倍的信赖和压力,哭笑不得地拒绝,“我不可以。”

    “啊……”拖着长长的尾音,郭暖弓起身子,把头压在厚厚的文件上,感觉一点快乐也没有了。

    “老师你要回家过年啊?”孙嘉扬问。

    嘉行想了想,不打算骗他们,“我要预习下学期的课。”

    寒假她有自己的打算,她计划利用这段难得安静的时间,把三年课内的高中数学全部学完,年后开学,就要开始为七月份的竞赛做准备了。

    省级预赛一般在四五月份报名,通过的学生参加十月第二个星期天的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一、二试都通过后,紧接着加入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也就是中国数学奥林匹克CMO,笔试成绩出来后,选拔优异的学生进入次年的国家集训队,集训队里通过三月上下两轮的集训,选出最终的6名队员代表中国参加国际竞赛。

    嘉行目前有两层阻碍,一个是安陆市作为四线城市,历年没有出一个省一(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省级赛区一等奖)学生;还有就是现在秦臻玉仍然属于失联状态,即使她明年在官网自己报名省级预赛,届时身体的主人回来,未必愿意抛弃目前已经初见成效的课内成绩,和她同心同力完成这长达一年多的漫长选拔赛。

    因此她只能管得住自己,哪怕不参加任何考试,她也要竭力拔高数学素质,尽快恢复原先实力,找回原来的手感,时刻为时空变换的任何可能性做好周全准备。

    微积分学前数学、数论、代数、几何、组合数学……IMO的竞赛内容多、难度大,秦臻玉又是没有接触过竞赛的新人,届时肯定要先选一套书慢慢开始入门,《奥赛经典》、《奥数教程》、《小丛书》……这些基础的教材,他们旁边的书架上应该都有卖。

    一试的话可以做《中等数学》的联赛模拟题;联赛二试的话,没有了填空题,相对题目难度的变化来说,就更要求学生的稳定性了,所以她最好再刷一遍《数学竞赛研究课程》。

    CMO难度跃升更大,目前她且够不到边,所以干脆不去想。

    她还不敢想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如果她回去的时候,竞赛已经结束了呢?

    这个令全国中学生心心念念的竞赛,这个承载了夺冠希望、结果注定引人瞩目的国际赛事,如果只是因为一个昏睡过去的队员,如果只是因为她,所有人的努力都功亏一篑,那么命运白白戏弄她这一遭,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想起他们另一个带队老师常常挂在嘴边的奥林匹克精神,“重在参加,不在取胜”。

    真的吗?她问自己。

    事实真是如此吗?

    只重过程,不问结局?

    从1959年,罗马尼亚数学物理学会向东欧等七国发出邀请,在布加勒斯特举办第一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开始,这个战场就已经等待她良久了,血脉既然赋予她非凡的数学直觉,本性又让她每天沉迷到凌晨三四点,还有昭章、队员和集训营的大家,这样充足的准备,目的怎么可能是为了这轻飘飘的‘重在参与’?

    孙嘉扬发现他的老师在发呆,表面上看起来专心致志学习的人,眼睛盯着模拟卷,两只手也照常放在题目的空格上,可他刚刚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悄声把郭暖手上的资料‘借’过来,张口央求能不能打印一份时,一向机智的小老师反应慢了好几拍。

    嘉行回过神,把注意力转移到当下,想着是不是也该给她另外两个学生做一份期末汇总,一来今日心绪波动,状态属实不宜学习,二来虽说她和郭暖同级,但也不好厚此薄彼,转念又考虑到年前不会再来书店,初中科目也不少,今天剩下的时间又实在有限,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做哪几门好。

    拿不定主意的嘉行也不纠结,直接问两人哪里最需要帮助,莫凡还在那里一道题一道题想,孙嘉扬没控制好声音,急躁地确认,“老师您是不是也打算给我们做这个?”他点点手里的一沓资料,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刚刚他可看了,这份资料知识系统、逻辑分明、图像清晰、重点突出,自带一种辅导机构内部资料密不外传的珍贵气质,如果他也有一份,别的不说,进考场前扫那么一两眼也值了。

    “不是给,是帮,”嘉行点点头,解释道,“思维导图要自己做,才能最有效的自我检测。”

    哈哈,孙嘉扬在莫凡的后颈背上使劲儿拍了一下,那厚厚的玻璃底一样的镜片儿从鼻梁上滑下一公分,露出来的眉眼弯弯,吃吃傻笑着,两只等待喂食的小狗一样,两眼放光,身体压到桌面上,脖子恨不得贴到嘉行的手指上。

    郭暖简直没眼看,抽抽鼻子哼了一声,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紧盯着手里仅存的一叠资料。

    孙嘉扬还没有意识到心流,但身体已经处在这种“心外无物”的境界边缘了。

    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他只觉得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一根看不见的细绳,一端系在手上,一端牢牢把他捆在知识的海洋里,无尽的海浪和风暴迎面袭来,心里满满充斥着孤身冒险时精神特有的刺激、挑战和探索欲,有什么在体内生根发芽,无论外面太阳怎样升起降落,无论身体怎样紧迫挣扎,他的千丝万缕的神经都围绕着数学、化学和物理。

    整个身心都渴望着下一次风波,先是微弱的应对的话语,随后是不再收缩的四肢,再之后,是站立在甲板上直面波涛的动力和勇气,他所有的知识都在打碎、拆卸、重新排序,神思不再杂乱不堪,那根挣不断的绳子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把他一一串起,然后分门别类的,放进五颜六色的小匣子里。

    是心灵冥想吗?他问自己,没有答案,与此同时无比清楚的是,通过这场冒险,他在改造他自己。

    这样,直到夜色降临,他身处明亮的宽敞的包厢里,仍然低头坐在椅子上,反思自己一整天的迟钝、短浅和愚蠢。

    每一个名词和公式,仿佛在今天下午才有了全新的内涵和意义,这种没完没了的逼问把他包围得越来越紧,他像一个站在风暴下的人,每一道闪电,都引领着神经元噼里啪啦地作响,过度的淬炼,这是一种及其怪异的感觉,在这期间他还看到包厢的水晶灯在玻璃桌上投出的光圈,里面竟然是转着圈的物理知识点。

    一杯冰柠茶贴上他的脸,冰了很久之后的肌肤是一种麻木的平静,他突然觉得自己恢复了知觉,这是因为起码他回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家族的新年家宴上,嘴巴残留着辛辣,刚刚吃过一口芥末虾球,表哥南烨正逗趣完他。

    他看了看腕表,八点十九分,被偷走的两个小时里,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压抑住莫名的悲伤,他的胃口一秒比一秒加大,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一个安置在破屋子里的铁箱子一样,四处漏风的同时又密不透风。

    “哥,问你件事呗。”他挠挠头,后知后觉,才算身体力行地体会了同桌和他讲述过的那种要死不死的威力。

    “说。”

    “你说,怎么才能让一个只想着教差生的老师改变想法啊?”

    “这还不简单?”他的表哥把重心压在高大的软包椅上,黑色白边的羊绒开衫后是黑底描金花的欧式靠椅,一张眉眼分明的俊脸上说不出的倦懒和舒适,“控分会不会?”

    成绩嘛,有人看着考好点,没人看着就会退步喽。

    看着眼睛因为他的话一亮一亮的小表弟,浑然不是刚刚三姨领进来时要死不活的模样,南烨对此表示十分好奇。

    “哪个老师?思源的袁霞还是二中的李鹏森?”

    他口中的这两个人,都算是安陆市顶难请到的老师。家庭教师的实力到了一定的地步,收费成了最无足轻重的衡量标准,反而挑学生的要求越来越苛刻,卡人标准一大堆。

    “没谁。”他才不说呢,他哥这个人,莲藕成了精似的,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要是给他知道了庆老师,准没好心。

    一向大方的表弟如今遮遮掩掩,南烨更感到有意思了,他转头看向偌大的转盘上,中心迎客松的大盆景,眼睛一转,计从心起。

    他拿起高脚杯,橙黄的鲜榨汁在杯壁上摇晃,他站起来走到主位,从爷爷南怀亭开始,老姑老姑父、大姑大姑父、大伯大娘、父亲母亲挨个敬了一圈,终于轮到可爱的袁瑗女士,他的三姨,也就是孙嘉扬的母亲。

    “三姨,我听洋洋说他那个辅导老师从今天开始就不教他了?怎么回事啊,交了那么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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