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定远城时，天空笼罩在一片阴沉的暮色中，灰头土脸的四人终于跟随大部队抵达城下，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风沙，打在脸上生疼。
周小五的肚子在发出第三声轰鸣时，他忍不住开口："桃子，我们吃什么？"声音中不乏带着几分焦躁。一天没吃东西了，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罗桃的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她拍了拍周小五的肩膀，说道：“走，去老地方。”
瑞王和王悦薇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罗桃像一只熟悉地形的野猫，带着三人穿过狭窄的巷子，绕过堆满杂物的墙角，最终停在平安客栈的后门。
后门处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油烟和食材的气味，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的木桶，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猫正懒洋洋地趴在桶边打盹。
罗桃靠在墙边，目光警惕地扫视了一圈，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后厨忙不过来时，经常找人杀鸡。我们在这等会儿。"
她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老练。瑞王注意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墙壁，像是在计算时间。
周小五揉了揉肚子，低声嘟囔：“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没过多久，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材圆胖的厨子探出头来，脸上还沾着面粉。他扫视周围无人走动的小巷，粗声粗气地喊道：“我们这要杀鸡，包饭和给四个铜板。”
刹那间，隐藏在周围的所有乞丐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蜂拥着往门口聚集。
"选我，选我！"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夹杂着推搡和咒骂声。汗臭味、霉味和不知名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熏得胖子连连后退，捂着鼻子直皱眉。
这胖子是平安客栈的厨子，叫张福，平日里最烦这种差事。
世道艰难，人人都吃不饱饭，这种包饭还有钱拿的活计，自然是抢破了头。
平安客栈老板心善，见流民日益入城，总请他们一直临时做工，好歹挣顿饱饭。张福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逆老板的意思。
只好不耐烦地皱着眉，目光在人群中扫视。
忽然，他瞧见一个身材挺拨的年轻人正往前挤，虽然衣衫褴褛，但面相端正。此人正是周小五。
"你过来。"张福指着周小五道。
周小五正被挤得晕头转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罗桃眼尖，立刻扯了扯他的袖子："叫你呢！"
说罢，罗桃就像条灵活的泥鳅，挤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乞丐，拽着周小五就往里冲。
"让让，让让！"罗桃一边挤一边喊，"这位大哥选了我们！"她声音清脆响亮，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几个乞丐不服气地想拦，都被门神似的周小五挡了回去。
张福见挤到跟前的两个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打量着周小五结实的身板，又瞥了眼罗桃瘦小的身形，考量着这笔买卖不划算。正要开口赶人，却见罗已经麻利地挽起了袖子。
"大哥，我会杀鸡，还会拔毛，"罗桃仰起脸，露出讨好的笑容，“保准又快又干净。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您露一手？”
经过罗桃一番据理力争，张福终于点头同意聘用她们四人。
寒风萧瑟。
瑞王茫然地立在院子中央，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鸡笼。
他还从未想过，锦衣玉食的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这腌臜的地方。看着满地的鸡粪。
“发什么呆？”罗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帮忙把这些鸡笼搬到后院去。”
为了做活，罗桃早已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瘦弱却结实的手臂。一手提起两个鸡笼，动作干净利落。
“看什么看？”罗桃瞥了他一眼，“你不会连这点活都干不了？”
瑞王无心理会她略带嘲讽的语气，念想着：“为了饥饿的肚子，为了这一路颠簸所受的不易，更为了心中那份不灭的理想。”随后，他笨拙地模仿着罗桃的动作，毅然提起沉甸甸的鸡笼。
他笨拙的动作，导致鸡笼摇摇晃不已，笼内的鸡瞬间惊慌失措，猛烈扑腾，伴随着嘈杂的鸡鸣声，羽毛与灰尘混杂着迎面扑来。
“阿嚏～”
瑞王不禁打了个喷嚏，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
他低头望着那只疯狂扑棱翅膀的鸡，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臊味直冲鼻尖。这突如其来的气味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同时双手更加用力地往上抬着鸡笼。
竹条编织的笼子边缘异常粗糙，不断摩擦着瑞王的掌心，带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然而，他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将这股疼痛忍了下去。
这点苦都受不了，还谈什么为民请命？
吱呀～
长年带着油渍的灶房门被人推开，王悦薇探出头来，脸上挂着关切的神情，轻声问道：“桃桃，公子，你们忙活了这么久，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刚煮了热水，可以趁热喝一口，暖暖身子。”
“来了。”
“可以。”
两人便一同来到廊下坐下休息。王悦薇端着一壶热腾腾的水过来，放在他们面前，温暖的水蒸汽瞬间弥漫开来，仿佛能驱散所有的疲惫与寒意。
未曾涉足过体力活的瑞王，指尖因不适应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水杯，啜饮一口。
王悦薇心思细腻，捕捉到了瑞王轻颤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犹豫片刻后，她酌情地开口：“公子，左右我是闲着，不如午后……”。
罗桃在一旁，不赞成的撇了撇嘴，心中暗想：一个大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要他有何用？
面对王悦薇的提议。瑞王摇了摇头，拒绝道：“悦薇，我还能坚持”。他的声音固然轻淡，却使人不容置喙。
春寒甚重，刮过一阵风，带着寒意，吹的罗桃与王悦薇打了寒颤。
瑞王站在寒风中，擦拭去额间汗水。
“桃子”。周小五气喘吁吁的从后院跑过来，一只手拿着粘满鸡毛的菜刀，另一只手提溜着断了气的鸡脖子，说到：“要杀的鸡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罗桃跟着周小五来到后院，拿着他递来的菜刀。迅速抓住一只鸡，手起刀落，鸡血随即喷溅而出。
周小五则蹲坐在地上，熟练地用开水烫鸡并快速拔毛。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旁的瑞王和王悦薇看得目瞪口呆。
张福见罗桃四人十分卖力，招呼他们来吃饭。
后厨里弥漫着蒸腾的热气，灶台上炖着一大锅白菜汤。
菜汤虽然没油水，但是管够。在这饥荒年月，能有一顿热乎的饭菜已经是难得的不易。
桌上还摆着两个白面馒头，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罗桃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又看了看身边的饥肠辘辘的三人。
瑞王虽然强撑着，但脸色已经发白；周小五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王悦薇虽然没说话，但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那两个馒头。
"大哥，"罗桃突然开口，脸上又堆起讨好的笑容，"这馒头我们不要了，能不能换成黍米饼？"
胖子愣了一下，"这可是白面馒头，你们不要？"
罗桃摇摇头，“我们人多，两个馒头不够分。换成黍米饼，能多换几个。”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我们乡下人，吃惯了粗粮，白面馒头反倒不习惯。"
胖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转身去取了六个黍米饼。饼子虽然粗糙，但个头不小，散发着谷物的香气。
罗桃接过饼子，首先递给瑞王和周小五各一个。接着，她和王悦薇掰了一个饼子。至于瑞王和周小五是否够吃，她此刻已无暇顾及。随后，她将剩下的饼子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她不过是个小乞丐，智力有限，能做得也有限，若不精打细算，恐怕难以支撑到瑞王对她有所报答的那一刻。
"快吃吧，"罗桃咬了一口饼子，含糊不清地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瑞王咬了一口黍米饼，粗糙的口感让他有些不适应，但饥饿感让他顾不得那么多。
他抬头看了看悦薇，发现她正专注地吃着饼子，脸上没有一丝嫌弃。周小五则狼吞虎咽，几口就把饼子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短暂用餐过后，四人重新回到后院，继续忙碌起来。
天色渐暗，客栈的灯笼亮了起来。
张福满意地点了点头，“干得不错，这是你们的工钱。”他递给罗桃四个铜板，又指了指厨房，“锅里还有些剩菜，老板让你们带走。”
罗桃接过铜板：“谢谢大哥。”
走在昏暗的街道上，瑞王紧紧凝视着手中的四枚铜钱，内心百感交集。
回想起这一天的疲惫，既让他感到一丝自豪，又难免生出几分辛酸。
“桃桃，明天我们还来吗？”王悦薇迷茫问道。
罗桃笑了笑，“不来了客栈老板愿意请乞丐做工，是为了让更多人有机会挣口饭吃。我们要是天天来，别人就没机会了。”
她抬头仰望那片略显黯淡的夜空，几点稀疏的星辰闪烁其间，接着说道：“再说了，我们也不能总指望别人施舍。今天能挣到这几个铜板，已经算是运气好了。明天……我们得想想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