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晨曦渐起,烈日如约而至。山中虽有遮天蔽日的密林,却也挡不住四人多日的滴水未进的煎熬。

    他们蜷缩在树下,双目紧闭,远远望去,如同死了一般寂静。

    烈日落下,夜幕降临,月亮升起。

    半梦半醒间,罗桃似乎听见了水声,她撑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四顾。似乎是幻觉,又陷入了混沌。

    “我...好像出现幻听了...“”周小五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竟听见...水声...”

    罗桃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她用力推了推枕在她腿上的周小五:“水…有……水!”

    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一汪碧玉般的水潭蓦然闯入眼帘。月光在水面碎成千万颗宝石,随着微波闪烁。

    温延的双眼从未如此明亮过。他清晰地看见,水潭周围聚满了兔子、负鼠等动物!它们低头啜饮,珍惜着这如同天赐的甘霖。

    王悦薇的眼眶亦充盈着劫后余生的泪水。

    周小五第一个反应过,来踉跄着扑向水潭。罗桃也顾不得形象,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别喝”,罗桃的警告还卡在喉咙里。

    周小五已经捧起水,痛饮一口,酣畅道“痛快”。

    水刚下肚,他就看见罗桃歪着头冲他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周小五浑身一激灵,汗毛“唰”地竖了起来——这丫头每次这么笑,准没好事!

    “怎么了?”王悦薇注意到罗桃古怪的表情,疑惑地问道。

    温延看着突然僵住的周小五,声音低沉:“这水不干净。”

    周小五像被按了暂停键,急吼吼地追问:“哪儿不干净?喝了会怎样?会死吗?”

    瞧着白了一张脸的周小五,罗桃噗的笑出来。“哈哈哈哈”。

    周小五这才反应过来,叉着腰就要收拾罗桃:“臭桃子又耍我!我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罗桃见势不妙,一溜小跑躲到温延身后。

    “行了行了,”王悦薇无奈地打圆场,语气温和不失威严,“桃桃,你也别总欺负小五。”她向来不偏不倚,便数落了罗桃两句。

    见姐姐不护着自己,罗桃瞬间就怂,毫不犹豫地“扑通”跪下,双手合十:“好汉饶命!”那模样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周小五正在气头上,一把薅过罗桃,剑眉高高挑起,痞里痞气道:“小桃子,哥哥给你松松筋骨”手指骨窝的咯咯作响

    罗桃干笑着往后缩了缩脖子。

    王悦薇知道周小五下手有分寸,不予多管。转头问向温延,“这水究竟能不能喝”。

    一直在旁看戏的温延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抿直。他正色看向水潭,夜色中隐约可见水底漂浮的杂质:“烧开就能喝,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小五,“可能会腹泻。”

    “啊?那我岂不是...”周小五顿时哭丧着脸。

    罗桃嘴贱非得接上话茬“恭喜你”

    温延看着这对几乎天天掐架的冤家,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别吵了,去找些树枝和石头来。”

    四人分工明确,温延费力地徒手挖土坑,王悦薇在附近捡拾着树枝和石块。罗桃握着杀鸡刀,熟练地抹脖子放血。周小五蹲在旁边艰难地钻木取火。

    夜色中,黝黑的山林深处渐渐升起一缕炊烟。若是在白天,这袅袅青烟定会引人注目,但幽暗的夜色,将这一方小天地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火架上的负鼠肉被烤得滋滋冒油,焦香混着脂肪香味流传数十里,勾得人喉咙发紧。四人围坐在火堆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肉块,口水直流。

    罗桃保存一丝理智,不忘将烧得通红的石头一块块推进土坑。坑底积着水,滚石一落,顿时“嗤啦”炸响,白汽蒸腾,模糊了众人饥渴的脸。

    “差不多了!”她哑声喊道。几乎在同一瞬间,几双手同时伸向烤肉。

    肉是真好吃,纵使没有撒任何调料,还带着浓重血腥气,也抵挡不住众人对它的热情。

    周小五吃得可谓是酒足饭饱,摸着肚子,打出一声悠长饱嗝。

    休息片刻,罗桃就要求现在立刻下山。

    周小五刚要张嘴,温延警告的眼神就让他把疑问咽了回去。

    黑夜中,四人像幽灵般穿梭在林间,直到山脚处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逃难者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沉浸在疲惫的睡梦中。

    罗桃迟疑了,要想下山必须要经过这些人,可又没把握不吵醒他们。

    这时,温延突然扣住她手腕,用余光瞟向远处的空地。月光下,几棵大树的轮廓清晰可见。

    罗桃心领神会,四人背倚着粗壮的树干,去与周公钓鱼。

    太阳出现在东方,叫醒了不少人,其中自然包括罗桃。她佯装去叫醒同伴的模样,实则耳朵一直听周围的动静。

    “娘,我昨天梦见吃烤肉了,”两只眼睛肿得只能露出一条缝孩子对着母亲撒娇。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不少人昨夜都闻到肉香,只是不敢想这种处境之下还能闻见肉味。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山里走去,对于山中的种种危险,全部抛诸脑后。

    瘦到皮包骨的妇人,也有了新的考量:“孩子爹,要不我们也进山吧。”

    女人略带讨好的语气并没有带来她期盼的效果,反而招来男人劈头盖脸地一顿责骂:“去什么去,山里的野兽也挺香的,你怎么不去吃。”

    一部分准备进山的人刹住脚步,望着青翠的山林,不由地打起退堂鼓。

    天旱严重,宜川也很久没有下过雨,即便山中有暗流,也必然盘踞着同样饥渴的猛兽。

    “狗子,都浮肿了,再不想办法,就……”说着女人抱着孩子就开始流眼泪。

    不一会,逃难者就分成两派,一派想进山闯闯,谋求条活路,一派赶紧带着家人下山罗桃她们混在人群中匆匆下山。

    夕阳沉入山脊时,罗桃四人终于寻到一处荒村。

    断壁残垣间杂草蔓生,屋舍大多倒塌。她们随便寻了处宅子,安顿下来。

    “救、救命啊桃子......我要死了......”茅厕里,周小五的哀嚎断断续续传来。

    罗桃蹲在茅厕外,两团杂草死死塞住鼻孔。不搭理拉疯了的周小五。

    她着实不愿在这听交响乐。可王悦薇生怕周小五虚脱昏厥,硬要她守着。

    周小五颤巍巍地蹭出来,整个人挂在罗桃肩上,气若游丝:“桃子啊,下回......说话别大喘气......”话音未落,他又捂着肚子折返回去。

    罗桃捏着鼻子,皱着脸。“你倒是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罗桃把周小五扶到炕上,这才挨着王悦薇坐下。

    屋里除了炕就是墙,炕上有周小五躺着,温延唯有席地而坐。换作在王府时,他是万万不会这样做。多日流浪,他的卧坐规矩,也丢的差不多了。

    王悦薇将刚烧开的水递给罗桃:“小五这么拉肚,不会有事吧?”

    宅子主人把能搬到东西全搬走了。喝水的半个碗也是王悦薇走了大半个村子找来的。

    炕上的周小五还非常应景地“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

    罗桃端着水,还没喝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骚腥气。她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转头看向满床打滚个不停的周小五,宽慰道:“姐姐不必担心,只是泻肚,待会给他把饼子泡在水里喂下去,睡一觉就好。”

    “那就好,不然行程又要耽搁几天了。”王悦薇轻叹一声,眉间笼着驱不散地忧愁。她既担心周小五的身体状况,更忧心温延在外多滞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炉火旁,王悦薇正细心地为周小五泡着面饼。罗桃见状,立即凑上前去,拽着她的衣袖娇声道:“姐姐,我好累啊,今晚能陪我睡吗?我一个人害怕...”

    一路上,罗桃没少在王悦薇和温延之间横插一脚。她总是恰到好处地在温延即将发作前,及时从王悦薇身边溜走,转而扑进周小五的怀里,巧妙地用他来转移温延的视线。

    温延对此心知肚明,每每只能冷眼睨着罗桃。

    而罗桃也深谙分寸,从不在温延开口训斥前多作纠缠

    在家时,罗桃一直不喜欢爱说教她的春娘,可如今流浪在外,心里最想的就是她娘了。为此她可没少流泪。

    忽然,一个比她大爱照顾她,还比他娘对她温柔的王悦薇出现,能不让她欢喜?

    “寒洲路途遥远,我们的干粮饮水撑不到那里。”温延开口隔应,声音冷硬地划破沉默。

    煞风景的声音刮到耳边,罗桃只得偷偷在心里骂温延。

    温延见罗桃许久没应答,就知道罗桃没憋什么好屁。

    罗桃调整好心态,乖巧地说道:“公子,我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除了家和偶尔去的县城,这辈子都没出过旬邑县。为了活命,谨记爹爹的话一路往南逃......”

    发觉自己没能提供有用信息,她又急忙改口:“您看这去往寒洲之路,逃难的百姓比田里的麦穗还密......”。

    一行人一直躲着人多的地方走,专挑荒僻的乡间小路,沿途村庄更是人去屋空的景象。

    温延从不认为这个油嘴滑舌、泥鳅般滑溜的罗桃只是个孩子。当她坦言不知道时,他不可否认他慌乱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记忆中搜寻能解决粮食危机的良策。思绪翻涌间才惊觉,出宫这些时日,他只顾着了解大烨疆域和民生概况。

    对于底层求生,好像没人教过他,也没人敢教他。

    “呼呼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周小五已经打起了呼噜。

    屋内陷入沉寂,只有周小五的鼾声此起彼伏。王悦薇轻叹一声站起身,素手搭在温延肩头:“今日太晚了,有事明日再议。”她牵起罗桃的手走向东厢房,独留温延在噼里啪啦的火堆前。

    温延呆坐许久,终是踱步来到院落中,坐在空地上,抬头仰望漆黑一片的天空。如同他现在的心情,被黑色蔓延,不见一点光亮。

    他想起了许多事,幼时不见天日。成为皇子,又是处处算计的心计。出宫后,还被官员处处掣肘。他故作大人摸样,模仿大人行事,总以为自己能像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般运筹帷幄,但终是算不得大人。方宇信中几句晦暗难明的投诚,就让他不顾一切私离封地,到底还是他太天真。嘴上说要为百姓谋福祉,做事却凭一腔热血。

    卯时,天光未明,一夜未眠的温延唤醒三人。周小五腹泻痊愈后,又恢复了往日生龙活虎的模样。

    “公子,小五,你们快来!”王悦薇的惊呼突然从隔壁传来。

    温延与周小五疾步冲入厢房,只见王悦薇跪坐在土炕上,手紧贴罗桃滚烫的额头,声音发颤:“桃桃烧得厉害,这可如何是好?”

    周小五伸手探了探罗桃的额头,顿时变了脸色:“怎么烫成这样!得赶紧找大夫!”说着就要抱起罗桃往外冲。

    “站住。”温延冷声喝止,“你如今身无分文,就算找到大夫,人家也不会施救。”

    周小五双目赤红,竟脱口顶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

    话未说完,温延眉头一蹙。周小五这才惊觉失态,扑通跪下:“”属下僭越,请殿下责罚。”

    王悦薇咬着唇不敢求情,却忍不住轻声道:“殿下,您看......”

    “周青彦回府后,自去刑堂领二十杖。”温延声音冷峻,目光转向炕上烧得双颊绯红的罗桃,“阳广县距此尚有两日路程,寻医问药实非易事。”

    这话一出,周小五如遭雷击,肩膀瞬间垮了下来。王悦薇也低下头,指尖轻轻描摹着罗桃的眉眼,似要将她牢牢刻画于心。

    温延本欲就此丢下这个累赘,可见二人神情,最终改口道:“”带上她可以,但能走多远......”。

    “殿下放心!属下就是爬也会把桃子背回去,绝不耽误行程!”周小五激动地又要起身,被温延一个眼神钉回原地。

    王悦薇闻言松了口气,利落地撕开温延的外袍,将罗桃牢牢缚在周小五背上。晨光中,四人再次踏上归途。

    虽然开始周小五壮志豪言,自己会一路背着罗桃,但他毕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又走山路,体力不支。

    后来,王悦薇看不过去,从周小五背上接过罗桃。

    温延不忍见王悦薇如此辛苦,也只能屈纡降贵的背起罗桃。

    三人就这样一会换一个走到了阳广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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