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从望舒那里等到回答,等我抬起头去看望舒的时候,我这才发现望舒并没有看着我,察觉到我的视线后,她同样是把脑袋转到了一边,只是如奶油一般细腻的侧脸染上了一层薄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会说这种话的人了?”
那是属于望舒的我不管听多少次都会觉得耳根发痒的声音,但是这一回,我觉得那声音钻进了我的身体里,拉扯着我,让我产生了一种突然无法支配自己的尴尬感与错乱感:“因为在望舒你的影响下,我学到了很多。”
那个面对枪林弹雨都神色自若的望舒,竟然因为我脸红了吗?面对这样的事实,我有点承受不来。
然后又是属于我们之间长久的安静时间。
还是我先开口:“……换个话题吧……”
“要换吗?”
望舒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中,她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简直是甜腻的有点过头了。而且这个距离,闻到的望舒的味道也好好闻……这个女人,上辈子是魅魔吗?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的味道,我都有些不敢看她了。
我自顾自地说:“我记得当时望舒你的脑袋被激光轰去了一半,我的记忆应该没有遭受过修改才对,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了我的问题,望舒站起来就要把我放下来。一感觉到她要松手,我立即像八爪鱼那样抱在她身上,急起来:“你干嘛?”
“给你看看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望舒无所谓地耸耸肩。
“要多久?”离开了望舒这个热源,虽然有一件带望舒体温的外套,只穿了一条裙子的我在这样一个大晚上,下半身可是很冷的。
“一下下就好。”望舒再度揉了揉我的头,语气风轻云淡的好似又恢复成了之前我所熟悉的那个望舒。
于是我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手脚放下来。
望舒从怀里拿出了一把枪,那是非常古老的勃朗宁手/枪,我在人类联盟的古董店里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这类枪没有id认证,谁都可以使用,谁都可以拿来杀人。
我觉得望舒如果想要杀了我,凭这样的一把枪是不够的,自杀……结果我刚这么一想,我便听到了枪支解除安全装置的声响,望舒将枪拿到手后立刻拉了保险,直接朝自己的脑门开了一枪。
“砰!”
身体的反应先于我自己的思考,我一把按在望舒握枪的手上,随后才意识到我与望舒所接触的地方迅速被血濡湿。
我抬头一看,望舒右太阳穴的地方已然开出了一个小洞。
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只顾着大吼:“望舒,你在干嘛?”我的声音搞不好比望舒刚刚开枪的声音还大。
好似被我吓到了,望舒的神情怔了怔:“我只带了这把枪。”
我这才意识到望舒并没有死,她确实是在向我演示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仔细看那个伤口:开枪的距离很近,有些发丝都烧糊了,跟血肉熔在一起。
最关键的是,这个深度,绝对够对大脑造成致命伤了。她伤口处的血混合着脑浆正在疯狂地往外涌出来,一点也没有回流的意思。
望舒握着枪的手一直在抖,不知道是因为反震的缘故还是因为开枪打自己脑袋觉得疼了。
我觉得应该是前者,因为大脑虽然能够替其他组织感受到‘疼痛’,但本身是不具有‘疼痛’的组织。
正在我想着是先止血还是先把子弹取出来的时候,望舒已经像是掏耳朵那样,用手把子弹从脑袋里挖了出来,自然,那又是一手的血,她的语气很平静:“没事的,它自己会好起来的。只是比普通伤口愈合慢一些。”
我看着她,这一刻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望舒一点儿也不着急,她甚至朝我笑了下:“可能你很不愿意相信,但我确实是在那件事之后才知道我就算大脑或者心脏被搅成了一堆碎肉,我也不会死。那其你应该知道人类联盟早年间为了增加人口实行了允许跨物种杂交的政策吧?杂交是保留优秀的性状,其中外貌不属于必须保留的选项,但是我是被保留了人类外貌的……像我们这种‘杂种’,神经细胞以及心肌细胞都可以再生……当然,更重要的是,从那时开始,我发现我的意识似乎已经并不是以我的大脑为基础诞生的了……”
望舒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有些失真,她说的我觉得我都明白,但又不是真的很明白。
“你会感到疼痛吗?”我不假思索地问。
饶是望舒,或许也不会想到我在这种情况下还问这种问题,她愣了一下,然后发出宛如苦笑般的叹息:“当然感受得到疼痛了,但因为疼痛是可以预料的东西,所以不管怎样也都可以承受。”
“可是我没办法承受。”我又吼了一声,抱住她的同时,我再也止不住我的眼泪:“望舒,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望舒吗?”
因为按照东亚人的习惯,姓前名后的称呼才是正常,同时望舒意味着月之女神。
但望舒应该知道此时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所以她很顺从地问:“为什么?”
“因为直接按照名前姓后的传统来喊你的名字,我会很难为情的。”
不想在望舒面前表现出这种情感,所以我从来不会喊望舒大家都会喊的‘舒望’这个名字。
“没办法对你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也是一样的道理。”我抱紧她的身体,“但你要是认为我没有说出口,你就可以不当一回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爱你。”我看着脚下的这片星海,感觉脸烫的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但我仍旧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重复,想把我接下来的话语作为一种命令写入她的身体,“我爱你。因为我爱你,如果你也爱我,首先请你代替我爱你的一切。”
*
一想到回去的路上还要坐上四五个小时的车,我就觉得头疼。
“困了?”望舒问我。
我才跟望舒说过‘跟我上床的女人都爱跟我说,受够我这种把性当做安眠药的女人了’这种话呢,她就这么问,我想只能是不安好心。
“啊……不。”我捏了捏被撕的几乎不存在的裙边,然后很老实地说,“我饿了。”
我在宴会上基本就没吃什么能够称作是食物的东西,而且之后又做了那么久的有氧运动,不饿才是不正常。再说,哭也是非常耗费体力的。好久没哭,这一哭,我感觉眼睛都要哭肿了……我要变成丑女人了。
望舒则是很贴心地说:“那就睡一会儿吧。”
“……”
“睡着了就不饿了。”
我对此完全没脾气。睡着了脑子或许不会觉得饿,可是肚子会叫啊。
“真的饿了?那还是先吃点东西会比较好。我这边虽然有人类命运共同体二氧化碳合成的军粮,只用少许的量就能给士兵提供大量的卡路里和蛋白质,但这并不是平时该吃的东西,你要是把这种东西当作饭吃,是很容易生病的。”望舒一边思索着一边说,然后一只手摁着耳朵后的位置,丢下一句,“我们先回阿德诺兰邦的旗舰,再看看怎么给你做饭吃吧。”
听到望舒说的‘真的饿了?’后,我觉得我的心情有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虽然我之前有很恬不知耻地含着她的手指说饿,可是那种饿和现在这种饿,究竟不是同一种意思。
我挺好奇望舒现在的做饭水平……石头人吃硫磺就能过活,她总不至于给我吃从人类命运共同体买来的过期果汁和意大利面吧?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望舒的头顶上浮现出了无数艘带着阿德诺兰邦记号的舰船,它们在群星之中浮现又隐去,就像一颗颗不再亮起的星辰。
我刚想问车子怎么办。
然后我就感觉望舒抱着我,双脚离开了地面。
很平稳,与望舒一起悬浮于空中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除了抵消重力的那个力以及将我们拉入舰船的那个力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能量逸散了。
从我的角度来看,阿德诺兰邦对于牵引光束这项技术的使用非常成熟。
大气层内加热目标物体周围的空气从而使其移动的过程高效且迅速,回过神来时,我们已身处舰船的内部空间。
那辆车,就由它丢在海里好了。
广阔的室内,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荧幕、操纵台、计算机、通讯装置……呈规则的几何图形排列着,石头人在其中来回走动,虽然是石头,但他们的头、手和脚的动作,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乘着水流游动的鱼群。
我是不知道石头人也会像人一样‘啪’地统一行军礼,他们在我们出现的地方排成了整齐划一的队列,在看到望舒的时候连忙低头,但是等到看清楚望舒并不是一个人后,又站直了身体。
“您终于回来了。”
“参谋长阁下,欢迎回来。”
“一路上辛苦了。”
一些明显看出并非普通士兵的石头人和望舒打招呼,而望舒只是简短地回应了几句,并没有继续聊下去。
我觉得阿德诺兰邦舰队的旗舰居住区以前是由人类命运共同体豪华客运舰的模板改装而成的,干净整洁的过道两旁都摆着生命力顽强的绿色植物,原本应该是士兵舱室的地方,门前都铺着红地毯。
望舒的房间门上则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