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人们总爱给各种事物都排个序，律所自然也不例外。
先是久负盛名的红圈所，再到专注某些领域的精品所，接着是那些“宇宙级大所”，再加上某些地区的“地头蛇”，各式各样的律所榜单让人眼花缭乱。
南荨面试成功的这家权华律所，便是红圈所的龙头了。
雷厉风行的合伙人秘书Cathy踩着八厘米的恨天高，细高跟鞋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也发出了“噔噔噔”的声音，领着南荨便去到了争议解决团队合伙人李立志的办公室。
“我们团队老大是李Par，下面有两位高级律师，陈律和刘律，上次面试你已经见过了，陈律也是你这次实习的带教律师。”
“再往下呢就是三名中级律师和两名初级律师，还有一位和你一样的实习生，算起来也是你学姐，嵘清大学研三的学生，叫周晓宁。”
Cathy边走边介绍，很快就来到了合伙人办公室。
“李Par，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南荨。”Cathy简单介绍了一下，便离开了。
“南荨是吧，来，坐。”李立志用手坐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团队之前还没找过大三的学生，毕竟这时候你们连法考都还没考吧？不过你的简历很优秀，面试表现也很不错，所以破格录用你进来实习。”
南荨只能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律所的工作是很快节奏的，这两天你就能知道了。我看你现在是一周实习四天，周三还得回去上课，怎么平衡时间安排你得自己把握。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你的带教或者团队的其他律师，那就先这样吧。”
公共办公区被划分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四方格，每一个人都在工位上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看上去就像是勤勤恳恳工作的工蜂一般。
南荨的工位被安排在周晓宁旁边，后者正在打着电话，看到南荨过来冲她挥了挥手。
办公电脑已经配置好了，南荨被拉进了工作群，在工作群里简单地发了条自我介绍的短信。
“不好意思哈学妹，刚才是当事人的电话。我是周晓宁，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哈。”
“好的，谢谢学姐。”
周晓宁大手一挥说了句别客气。
“聊什么呢这么嗨？”南荨的带教律师陈子鹏走了过来。
“小南啊，你看下工作邮箱，我刚给你发送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个离婚案，你对照一下代理意见整理一下证据材料，最后做一个证据目录。”
“陈哥，刚来就辣手摧花啊，那个案子材料那么多，对咱们新人温柔点呗。”一旁的律师起哄道。
陈子鹏回了句去你的，“有本事你和法官说说，延迟一下开庭时间啊？这个客户也是个难缠的主，想到我就头疼。”
“明天上班前给我吧。”
“没问题。”
南荨打开压缩包，材料名称都是阿拉伯数字，她按顺序点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聊天记录，熟悉的名字让南荨正在向下滑动鼠标的手顿住了。
【成凌，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离婚吧。】
【小槿，我真的没做过，你相信我】
接着是一张成凌在床上裸着上身，形容狼狈的图片，另一边的女生则被打了码。
【我是被人算计了！都是这大学生图谋不轨！我已经查清楚了，她叫禾夏！本来就是个不三不四的女的！】
看到禾夏的名字，南荨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以往的事情就像断掉的线头一般突然接了起来。
她尽量压下自己复杂的情绪，首先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影响，斟酌许久才给陈子鹏发了消息。
【陈律你好，您刚刚给我的材料，我之前和成先生闹过一些不愉快，也认识易小姐，您看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你认识成凌和易瑾？怎么认识的？】
【我是易小姐儿子的补课老师。】
陈子鹏从自己独立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处观察起了南荨，在心里评估了一番才回复信息。
【没关系，整理证据材料而已，我相信你也不会把这些告诉易小姐。】
南荨小幅度地甩了甩头，将多余的情绪甩出脑袋，强迫自己开始了工作。
晚上十点半的写字楼依旧灯火通明。
一旁的周晓宁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脖子，长舒一口气道，“终于干完喽，下班下班！”
说完，她坐着椅子滑行到南荨身边，用力按了按她的肩膀，有些同情地说，“陈律就是个大变态，每天都和催命一样，多给你一天时间又不会死。”
“要不和姐一起回去吧，明早再来干。”
“再晚一点宿舍可就停水喽。”
南荨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从这里就算打车回学校也得半个小时，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那师姐咱们走吧。”
天空中正飘着不大不小的春雨，原本是为了省时间才选择打车，结果前面还排了十多个人。
两人走出门，被门外的凉风吹了个满怀，赶忙退到大厅里了。
“润城这天气我真是受不了了，春天潮夏天热秋天短冬天冷的，真是一点都不宜居！”周晓宁狠狠吐槽了一波。
南荨目光飘向了门外的雨幕，夜色下显得神秘又有些压抑，闻言笑道，“就算这样，也还是有无数人接连不断地过来。”
“哎，谁还没有个大城市梦呢？”周晓宁靠在大厅柱子上，“要不是为了留在这，我们学校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跑去做小三小四呢？”
“有人靠脸，有人靠不要脸，留不留得住就全凭各自本事喽。”她用玩笑的话进行了总结陈词。
南荨没有再接话，打开微信点开了和禾夏的聊天框，其实她看到证据材料的那时候便想给她发消息，却又实在不知道发点什么才好。
代理意见里对于成凌出轨禾夏这事并没有进行反驳，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一次出轨并不是法定离婚理由，只要法庭上态度良好，有很大可能会被认定为双方感情并未完全破裂，还有和好的可能性，因此辩论的重点其实是在是否构成家暴这一行为上。
成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烂人，南荨在心里不停祈祷易瑾能够成功离婚。但另一方面，她又总觉得禾夏这事另有隐情。
毕竟南荨实在想不出来禾夏有什么要和成凌在一起的原因。
悠扬的钢琴曲响起，短暂驱散了南荨脑袋里的阴霾，看到显示屏上“豌豆王子”四个字，她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干嘛？”她的语气软软的，像在撒娇一般。
“抬头。”
南荨下意识顺着话音抬起了头，便见易得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正站在大厅门口。
“你怎么来了？！”南荨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奔向了自己的春日，给了后者一个大大的拥抱。
易得单手揽住了她的腰，由上至下注视着这双因快乐而闪着光的眼睛。
“江秘书和我说，女朋友第一天上班的话，还是来接接她比较好。”
“那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才下班呢？”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易得卖了个关子。
“南荨，这位是？”周晓宁很快收回了上下打量的目光，只是用好奇的语气问着南荨。
在律所这种遍地是人精的地方，南荨一开始并不希望同事们知道自己和易得的关系，但事已至此就算她想瞒也瞒不下去了。
就算大家知道易得，大多数也只是听说过名头而已，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吧？南荨在心里宽慰自己。
“这是我男朋友，学姐，和我一起坐他的车回学校吧？”
周晓宁听出南荨不想多介绍的意思，又迅速瞟了一眼易得的脸，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她坐在后座，找了个比较隐蔽的角度开始默默观察起了这两人。
这是寰易集团的当家人，迅速在手机上搜索了最新的新闻报道后，周晓宁确信了这件事。
这位天之骄子居然是南荨的男朋友？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周晓宁看过南荨的简历与入职信息表，成绩优秀是一回事，家境普通又是另一回事了。
明明身份地位如此悬殊，可他们两个人坐在前座，即便不说话却依旧如此登对，二人之间默契的氛围就像是一个屏蔽一切干扰的独立磁场，外界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插不进去一般。
联想到刚刚自己的发言，周晓宁的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
她不觉得易得和南荨的关系是认真的，想来也和那些想走捷径的人一样，不过是你情我愿的生意关系而已。
但这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
就算是为了钱，也得说是为了爱，这年头不都这样？其实什么爱不爱的，最后不过都是爱钱罢了。
不过看起来南荨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感到生气或冒犯，想来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周晓宁在心里宽慰了一下自己，默默松了口气。
只是以后可得注意了，这可是尊得罪不起的大佛，她在心里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