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子

    ——我姓甚名谁,从来都不是我能决定。我只能顺着生命的藤脉往上攀爬,在藤脉上开出恶之花,结出蛇果

    我叫何天强,其实我并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可是我依稀记得,在我初二那年,一个穿着时髦靓丽的女人,将我带回了城里。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男婴从洪家,被送往了城中世代行医的孙家。洪家在川西平原的农村,家中已有三个男孩,因此在孙家有意收养孩子时犹豫片刻就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送给了孙家。孙家养父母给这个婴儿取名为孙宏。孙宏的养父母没有切断孙宏和骨肉至亲的联系,孙宏有记忆后经常跑到农村和洪家兄弟一起玩耍,孙家也在洪家将粮食上交时国家而饿肚子时,还不断的接济粮食。

    片刻光景,孙宏已经19岁,成了翩翩公子,孙家将医术如数家珍传授给了他。孙宏也不负期望,成为孙家的希望。直到遇见了来治病的白姨太。

    白姨太芳龄23,可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何泓彬的六姨太,此次来孙家医馆来求一些给她丈夫何老先生的药。孙宏听着白姨太的叙述,绞尽脑汁,也无法对何老先生七十多岁的身体配出什么人事之药。寻药无果,耐不住白姨太的软磨硬泡,一来二去,孙宏竟和白姨太有了肌肤之亲,与白姨太珠胎暗结。

    白姨太在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才发现,她求着孙宏给她安排堕胎药,孙宏犹犹豫豫不知怎么办,如何向养父母亲交代,不敢狠心将孩子打掉。情况愈发糟糕,白姨太的孕期反应竟在孕中后期发作,不巧被何鸿彬发现。何鸿彬自知自己近一年以来已经不能行人事,这孩子断定不是他的。何老先生愤怒归愤怒,也未曾扬言对白姨太进行任何惩处。倒是白姨太,在外面求着各种方子打掉孩子。何老先生看着白姨太痛苦的样子,遂让白姨太停止堕胎,还买了些许补品,让她好好养胎,将孩子生下来。只是开出了唯一的条件,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要抱走,母子不可再见。白姨太毫不犹豫答应了。

    孙宏瞒着养父母将孩子送到了洪家,取名为洪天强。有些人天生命硬,洪天强因为白姨太喝的一些堕胎药,打小身子就弱,白姨太生下他时,他只有两斤多重,没有奶水,靠着米汤也活了下来。可就是每到夏季,天气炎热,皮肤便会起疹子,溃烂发脓。那个年代洪家的收入哪能经常去买药,洪家老娘耐着性子给自家孙子夏季泡一些可以挖到的草药,缓解一下。洪天强最喜欢夏天泡着草药,听着旁边姊妹们的欢声笑语,时不时捉弄一下一同泡澡的堂兄表弟。乐无边。

    洪家男丁多,慢慢男孩长大了都能独当一面,孙宏也时常寄一些钱,因此洪家老娘手中也有一点余钱,能让洪天强把书读下去。

    何老先生年事已高,看着他宠爱的白姨太在孩子走后郁郁寡欢,容色憔悴,积攒的爱意还是冲淡了怨气,选择原谅了她,并让白姨太将洪天强接到何家。

    洪天强这天一回家,便看到了一个穿着与众不同的女人,她泪眼婆娑,一直盯着自己看。洪天强心中已有定论,可还是没有主动开口。女人见他疏离的样子,忍不住让他叫“妈”,他不想叫,因为他从来没有叫过。后来在白姨太的软磨硬泡和糖衣炮弹下,洪天强答应了白姨太,跟着她到了何家,取名——何天强。

    何天强脑瓜子灵活,能说会道,和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们处的很好,又很亲近何老先生,在何家也过得不错。好景不长,何老先生在何天强中专一年级那年去世了。白姨太带着三个孩子有点余钱,也在火车站工作,生活也是有滋有味。

    火车站的站长黄德先看上了风韵犹存的白姨太,在黄德先的猛烈攻势下,白小姐败下阵来,答应了黄德先。白姨太又要给何天强改名,何天强想回到洪家,可是孙宏已死,洪老娘也年迈,无力再抚养他。可他还是愤然反抗白姨太,不想在这样更名改姓。黄先生并不在意,此事也就作罢。

    何天强中专毕业,就到火车站当医生,日常工作就是处理火车上乘客的突发疾病,工作轻松惬意。在熟人的介绍下,与郝红梅喜结连理,产下一女名为何华。郝红梅人比红花,绚烂而热烈,被人称为“西施虎”,在火车站是出名的长相标致,脾气火爆。刚开始何天强和郝红梅还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是渐渐的,随着柴米油盐的消耗,何天强心生龌龊,受不了郝红梅的管控,利用工作之闲,在外面寻觅温情。

    杜美美在火车站当检票员,一米七的大高个,雪白的肌肤,一双含情目,让人一看便心生爱慕。这天7号车厢突然有乘客癫痫发作,让何天强与杜美美有了机会第一次接触。何天强在对乘客紧急处理之后看到了杜美美,之后对杜美美的爱意便一发不可收收拾。

    杜美美与何天强缠到了一起,火车站流言蜚语四起,很快传到了郝红梅的耳朵里。郝红梅当下“怒发冲冠”,直接杀到了检票处,与杜美美当面对质。两个女人打了起来,让火车站的八卦更加疯狂蔓延。杜美美也不是吃素的,即使谣言满天飞,也没有与有妇之夫的何天强分开,而是更加的依赖何天强。

    郝红梅当然不会容忍丈夫的出轨行为,之所以不离婚都是因为家中的女儿以及心中对何天强的怨愤,不能让他离婚过上潇洒的日子,要彼此折磨。可何华实在忍不了家中异常的气氛,声泪俱下的与何天强彻夜长谈,想让父亲回心转意,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能够破镜重圆。

    何天强动容了,思来想去断了与杜美美的关系。杜美美申请调到别的火车站了。

    两年以后,杜美美竟带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何路到何天强门口,何天强一头雾水。他不敢承认这是他的孩子。迅速将杜美美带出自家小区,与其商谈。最后协商,将何路送到乡下洪家三叔那儿寄养。

    虽然有意瞒着郝红梅,可是纸包不住火,到底是东窗事发了。郝红梅知道何路的存在,身心俱疲,不再留恋,火速与何天强离了婚。何天强净身出户,借了点钱买了单位的公房,与杜美美结婚,之后俩口子便过着没羞没躁的日子。不做饭,定餐厅;不带娃,一身轻。房子一室一厅,何路的卧室就是小小的阳台,所以即使何路有了自己的家,也一直寄养在洪三家。

    何华自从爸妈离婚后,性格大变,不去上学,在社会上游荡,后来又去北飘,杳无音讯。何路也逐渐长大,逐渐展示出强大的外貌优势,冷白皮,182大高个,娃娃脸,人见人夸。可就是这样一个小伙子,却考试成绩每每倒数,后来托关系去找工作,可连最基本的面试环节他都吓得膀胱发病,和面试官说不上两句话就想上厕所。

    何华在她33岁那年回到了家乡,买了房和车,之后就一直在家待业。不管家中怎样催促也不着急。何路的小女朋友就没有间断过,大人们也并不在意他小孩子的恋情,任他野蛮生长。

    何华终于在她41岁时结婚了,男方是她的初中同学,二婚离异。憨厚的脸上笑盈盈的,头顶上反着天花板的光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和蔼可亲。何华穿着中式礼服,在亲友的祝福下,喜结连理。时间仿佛冲断了所有的伤痕,郝红梅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够心平气和的看着杜美美出现在她面前。杜美美也没预想过,自己能够真心希望何华能够婚姻美满。

    何路一眨眼也30岁了,一直在给女朋友林爽家开的幼儿园做招生工作。女方家很强势,否定何路的很多想法,更甚在何路没有及时回林爽消息时,林爽找到何路,直接掀翻了何路和朋友的饭桌。何路和林爽本来就一直合合分分,可这次本定于腊月的婚礼也因为掀桌子事件而告一段落。何路实在累了,过够了浑浑噩噩的日子,下决心,顺着家中的关系,成为了乡镇上的辅警,纵使夏日烈日炎炎,汗如雨下,也破釜沉舟,不再过以前的日子。

    现在何天强和杜美美已经退休。杜美美的退休工资少,五十多岁的她每个月还得去餐馆打点零工补贴家用。何天强已经七十多岁,退休工资用来给儿子还房贷,每日就在家煮好一日三餐等待杜美美的回家,属于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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