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冷淡的消毒水味闯入鼻子里,庄逢恩转醒时只觉浑身不能动,眼睛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被医用绷带绕着绑在脑袋后面,他醒了,但意识依然在黑暗里,回想起事故发生时的片段,巨大的冲击下,是前窗玻璃整块破裂,细碎的玻璃扎进皮肉的痛楚让他现在也心惊。

    庄逢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瞎了,也不知道他遇到这么大事故没有死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对他实在不公平,他爸的公司因为核心股东跑路,出卖了公司的机密,公司倒闭后,还欠下一屁股债,少爷生活是到头了,庄逢恩认了,他爸压力太大自杀,他崩溃之下还要照顾每天以泪洗面的妈妈,虽然辛苦,他也认了。

    前24年什么都没学会,只知道每天打牌、飙车、喝酒,和狐朋狗友侃天说地的庄逢恩,在昔日好友蒋润的建议下开始去接单跑网约车,谁料这位朋友也是个虚伪的,时不时指定他来接一群喝得烂醉的‘老朋友’,在一路上承受些虚假的恶心的关照,在离开时塞给他几百块小费,庄逢恩平静的接受这些侮辱,毕竟他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车祸发生的那天庄逢恩刚送完蒋润和他的女朋友去一个不相邻的沿海城市,明明坐飞机只需要三个小时,他非要照顾庄逢恩的生意,让他开车十个小时去,报酬是5000块。

    回来时庄逢恩拿着5000块现金,觉得胃里一阵阵犯恶心,现在谁还会用现金支付呢?除了想要恶心他的蒋润。

    起初庄逢恩身无分文还被迫背上百万的债务,家里的房、车和不动产全部都被查封拍卖,那时他是真的感激蒋润给他弄来一辆二手车接单应急,但在他撺掇着以前的朋友叫庄逢恩当随叫随到的司机时,他就意识到了他根本不是真心实意给他出主意的,只是享受把曾经的小少爷踩在脚下或是随手接济的感觉,毕竟庄逢恩曾经除了出手阔绰,没少出风头耍脾气把他们比下去。

    但是庄逢恩照单全收了,因为他现在确实很需要钱,他和他的妈妈租了一个小房子,一个月租金是800块,庄名成欠的钱现在转嫁给他,他一个月需要还两万块,家里出事后他妈妈身体不好,每个月要定期检查,他每到月初就会盘算着怎么多挣一点钱。

    他以前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家人没有亏待过他,所有他必须支撑起这个家。

    5000块可以交好几个月的房租,可以给妈妈买一个洗碗机,让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学着用,不再为了打碎一个碗流泪不止。

    这样想着,庄逢恩刚刚蒋润让他回去路上慢点的笑容也没有那么刺眼了。

    庄逢恩算着手里已有的钱的分配,路过一个二十四小时自助银行把钱存进去,然后交了六个月的房租,又在网上挑选了一个价格适宜的洗碗机,做完这一切,他才觉得疲惫,他从昨天晚上八点到今天早上六点没有休息过一刻,只因为蒋润的女朋友想要来海边看日出。

    一骑红尘妃子笑,庄逢恩才是那匹累死的马。

    高强度专注十多个小时之后,庄逢恩终于撑不住了,他把车停在银行门口,趴在方向盘上昏睡过去。

    谁料厄运之神总是偏爱庄逢恩,在听到巨大的爆裂声时,庄逢恩才知道什么叫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他没有醉驾,没有超速,甚至没有发动他的破二手车,他只是在车上趴着想休息一会儿,天降一整块儿中空钢化玻璃把他的前车窗砸得粉碎,连带着暴露在外的脖子脸和眼睛都被碎玻璃划伤。

    在医院被注入麻醉针的前一秒,他觉得这个世界可能真的不欢迎他吧,才会这样接二连三的为难他,他又庆幸自己交了房租,不至于让妈妈被房东为难。

    醒来后的世界又是一堆麻烦,庄逢恩就算知道自己是受害者,但面临要处理的一堆事情也让他觉得烦躁,也不知道这个玻璃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账,庄名成出事后面对找上门的各式各样的债主,已经让他对这类事件都变得麻木。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要有了利益纠缠,就不会长久。

    他摸索着按了护士铃,听到有急匆匆的脚步落到他旁边时,他尝试着把脸转过去,他不想让自己本来就面目全非的脸看起来没有不礼貌。

    “您好,请帮我办理出院吧,我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付住院费。”他现在已经可以很自然的承认自己的落魄了。

    护士小姐像是早就已了解他的顾虑,边测量他的体温边温和开口,“庄先生,您的事故警察已经帮您联系到了事故责任方,后续的治疗方案会由他们那边和您对接的,如果您想出院还是建议您过段时间等医生复诊哦。”

    庄逢恩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说好,有人愿意负责,他当然乐意一直住到康复,他又想着万一他真的瞎了,要问事故方要多少钱才算没白瞎。

    半个小时后他听到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陆续进来他这个病房,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庄先生你好,我是景云地产公司与您对接的工作人员,我叫林宣,昨天由于我们工程的施工失误对于您造成的伤害,我们对您表示诚挚的歉意,后续的治疗费用和误工费等等我们都会负责,我们为您请的护工稍后会照顾您这段时间的生活,您有任何的需要随时跟我们联系,再次对您表示歉意。”

    饶是对房地产业毫不关心的庄逢恩,也对这个地产公司有所耳闻,在嘉市随处可见楼盘大多是由这家公司开发管理的,庄逢恩在心里安慰自己,如果他要索赔,至少不用担心对方给不起了。

    林宣其实也在庆幸,今天是和禾总一起来的,要是庄逢恩很难搞的话,他要花不少时间去处理这件事不说,在禾总面前也会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刚升职,而且公司马上就要迎来一大波融资,要是这个关头爆出他手底下的工程负面信息他真的可以引咎辞职了。

    但当他进门时,看到庄逢恩平静地躺在病床上时,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人了,受害者本人,脸上包着纱布看不出样貌,只露出鼻子还插着氧气管,露出来的手臂很白,但上面也有些细小的伤口,如果不是听护士通知说人醒了,这样看着和睡着无异。

    面对这样一个人他实在不该妄加揣测对方。

    对于听到的信息还没消化完,还处在黑暗中的庄逢恩只问:“我瞎了吗?”

    林宣马上接话:“您放心,我们已经为您请过专家会诊,碎片没有伤到视网膜,等到拆线时,您就可以正常视物了。如果后续有一切问题,我们都会负责。”

    庄逢恩不知道这些话有几分真,空口无凭,但无奈他找不到一个朋友可以来帮他判断,更不可能让他妈妈知道,只得暂时选择相信。

    刚醒一会,看不见的世界让庄逢恩感觉很不安全,但是他不得不面对,因为他真的快憋不住了。

    醒来时就很想上厕所,虽然单人病房里有单独的厕所,但他现在下床都困难,面对护士实在不好说出口,其实护士刚走他就后悔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还能比憋死更惨的吗?

    林宣来了之后,听着对方的语气,是很诚恳的,所以庄逢恩推断让他帮忙带着自己上个厕所,是合理的。

    “麻烦一下…我想上个厕所。”当林宣看到那只缓缓伸出的手时,心下明了,还没等他扶上去,身边一直沉默的禾总却比他先动作。

    庄逢恩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扶上他的手臂,还克制着给他借了一点力,让他顺着力道摸索着下床,庄逢恩似乎还感受到这个人把床下的拖鞋给他归拢了让他穿得更方便。

    是很靠谱的人呢。庄逢恩简单地对林宣下了定义,单方面觉得这是一个好人,连带着他刚刚说的话也多了几分可信度。

    “谢谢。”庄逢恩真心的道谢,这时候帮助他上厕所的人,他觉得再坏都坏不到哪去。

    被道谢的林宣本人这时已目瞪口呆,平常那个冷着脸的禾总,吝啬对他说除了工作内容以外的任何话题,现在不仅扶着庄逢恩,还帮他拿鞋!!

    今天本来不用麻烦禾总跟着他来一趟的,但是他在公司看完医院提供的病例后,简单表明要跟随一起去,以示景元的诚意。

    难道这也是诚意的一个环节?林宣往门外快速扫了几眼,在确认门外没有人在跟着他们拍一些以备公关的照片后,他连忙上前:“禾总,我来我来。”

    庄逢恩这才意识到原来扶他的另有其人,听起来是个什么总,他觉得自己现在没有金贵到要老总来扶他上厕所。于是停下脚步,打算等林宣来完成自己的交接。

    可等林宣扶上他的右手时,拉着他左手的人依然没有松手。

    三个人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卡在距离厕所两步之遥的地方,两人一瞎子,相顾无言。

    庄逢恩也懵了,心道还好看不见,这也太尴尬了,如果这时候有第四个人看见,一定会坚信庄逢恩不是眼睛看不见,而是半身不遂了竟然需要两个人搀扶。

    正当庄逢恩打算说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时,左边的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来。”声音是低沉的,依然是惜字如金的。

    但是庄逢恩怔住了。

    禾敬一,他不会听错,更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上一次听到是在那个短暂的暑假,还有某个午夜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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