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一听禾敬一都开口了,也不再继续扶着庄逢恩了,一松手禾敬一就继续慢慢带着庄逢恩往厕所走。
庄逢恩怀疑自己根本没有醒,可能此刻还在做梦,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被带着进了厕所,在禾敬一问他要不要帮忙脱裤子时他也只会机械的摇摇头。
然后又被扶回病床上躺着时,他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不知道禾敬一有没有认出他,不对,林宣一进门就已经叫了他的名字。
可是他现在头上裹得像粽子,一点也不好看了。
为什么要在意在他眼中的样子呢?
毕竟是前男友啊。庄逢恩第一次有些郁闷自己现在的境地如此狼狈。
无人在意的病床上,庄逢恩一个人在脑子里进行天人交战。
反正现在看不见,他有大片的空白可以脑补,林宣和禾敬一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来这里只是例行公事,他不出去乱说就万事大吉了,就算认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当初庄逢恩有钱的时候禾敬一就看不上他,现在他穷得叮当响,禾敬一却发展得这么好,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没等到禾敬一见证他那时赌气说我一定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人的时刻,却被见证了他混得这样惨的时刻。
这分钟,庄逢恩又讨厌禾敬一了。
这一头的禾敬一沉默地坐在回公司的车上,林宣机灵,在怪异的氛围里早已察觉出了这位禾总和病床上那位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不是有过矛盾的故友就是老情人。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地当一个合格的司机,再时不时偷撇一眼后座人的神情。
不可否认禾敬一来医院是有想要看笑话的成分在,他从总公司调到嘉市来时,有想过有一天会和庄逢恩遇见,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看到名字时就跟着林宣来了,第一眼看到庄逢恩躺在那里时确实痛快,剩下的时间他希望只是同名的人,而不是四年前的那个在酒吧门口堵着他了一周,只为和他喝一杯酒的人。
因为这个庄逢恩真的瘦太多了,他扶着他的手臂时都不敢用力,感觉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被纱布包着看不到脸,他总感觉这人的脸也消瘦了。
越想越烦躁,禾敬一突兀地放下车窗,九月的风还有些凉意,带着外面人来车往的呼呼的声,把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吹走一些,留下一些。
庄逢恩让护工冒充他朋友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这段时间有事在外地,没怎么撒过谎的庄逢恩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在床上给护工比划着教他怎么说。
再见到禾敬一是他拆绷带的那天,这么些天他已经可以熟练地自己摸到厕所去了,一时间得以重见天光,他还有些不习惯。
医生让他慢慢睁眼适应光,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毁容了没,没等完全看清就迫不及待跑去厕所照镜子。
还好,禾敬一的公司确实负责,给他用药住病房都是用的最好的,他脸上除了左边眉毛那道疤痕有些深,其他的都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
禾敬一一进来就看着庄逢恩从厕所出来摸着自己脸一幅很满意的样子,莫名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凌晨一点下中班从酒吧后门走,庄逢恩那是比现在要稚嫩一些,说要请他喝一杯,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禾敬一又在吧台调酒又在后厨洗盘子,累了一天,第二天还得赶回学校上课,实在没心情陪少爷们玩乐,尽量保持着礼貌像往常一样拒绝。
庄逢恩他当时说什么来着,哦,他说,你们这最贵的男模多少钱?我按照他的价格点你总行了吧。
庄逢恩那时也不过二十来岁,想法和他的脸蛋一样天真。
禾敬一那时答应他了,不过他当然不会去,他打电话给经理说有个客人要点十个最贵的男模,第二天听经理说那个客人没有拒绝了,只是被男模围着的时候脸色一直很臭。
现在的庄逢恩确实比以前更瘦了,以前脸上还能看见点肉,现在下颚的线条都更清晰了,不过眼睛是偏圆的形状,看着还是很显小。
庄逢恩其实也在偷偷观察禾敬一,这人穿着一身正装确实还挺好看的,他当年就是喜欢他穿着酒吧制服面无表情调酒的样子。
如今身形更加挺拔,似乎还长高了一些,他不知道男生过了二十来岁还会不会发育,他只是觉得太久不见了,总要有些变化的。
“庄先生,你现在可以出院了,我来和商量一下后续的赔偿事宜。”公事公办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差错,但庄逢恩听着就是感觉莫名刺耳。
“竟然不知道小小的一个施工事故要禾总亲自来处理。”是有些赌气的意思,他也不要贴上去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
禾敬一没有和他计较,“这不是小事。”语气仍无波澜,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得做好你这边的相关工作,以免给我们双方都带来负面影响。”
这句话说得客气,不就是想拿钱堵他的嘴吗?庄逢恩了然地笑了下,“你放心,我现在很缺钱,不会少要的。”
禾敬一本就疑惑住了这么久的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他来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只有护工守在他床边,禾敬一通过他被砸碎的那辆车判断他现在的生活水平可能不如以前,却不知道已经是到了缺钱的地步?
庄逢恩说着就往外走,禾敬一皱着眉跟上去,一直到车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找个了咖啡厅坐下,禾敬一把一份理赔合同递给他,“这是这段时间你的人身损害赔偿和财产损失赔偿,你的车需要你自己拿保险单去定损,维修或是换新我们都配合,你决定好之后联系我,这是我的电话。”
看着被禾敬一推过来的那张名片,庄逢恩没有接,“换新?那我要一辆玛莎拉蒂。”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看过来的眼神让人无法分辨。
禾敬一觉得他们现在不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关系。
“合同上有写,如果要换新,需要出示原车购买报价单,不得换新超过原车价格三倍……”
“行了行了,我没说真的要,这么大个公司还怕我讹上你们了。”庄逢恩笑着打断他,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心发笑。
庄逢恩那时跟着了魔一样非要和禾敬一在一起,他的大学只是一个花大钱就能上的私立,但禾敬一是在普华市最好的大学。
那天被禾敬一点男模戏耍后,他更是来了劲,在酒吧打听到禾敬一的学校后,每天在自己学校水够了就来禾敬一的学校骚扰他,跟他讲一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强行挤入他的生活。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搞得禾敬一不胜其烦,直到有一天大暴雨,禾敬一下晚班,庄逢恩依然蹲在酒吧后门的台阶上等他,打了一把印着一个小蘑菇的蓝色伞,整个人缩在蘑菇里,昏昏欲睡。
禾敬一突然就觉得他有些可怜,论物质,庄逢恩比他拥有的太多,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这样的被雨冲刷的蘑菇有点可怜。
于是他走过去把庄逢恩拉起来,雨点击打在蘑菇伞上噼里啪啦,八月炎夏,水汽蒸腾。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庄逢恩,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们可以试试。
庄逢恩眼睛一下就亮了,然后有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他的脸有些热,眼睛也被水汽染得湿润,他对禾敬一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那时真的以为禾敬一也是喜欢他的。
但这么多年,禾敬一没怎么变,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熟人更是滚开的样子。
一直不喜欢他,也没有变。
庄逢恩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他也看不懂,就不为难自己了。
走之前他认真地对禾敬一说,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彼时禾敬一对他说完后不要再来后他们相拥接吻,但现在庄逢恩说完后,他决定再也不要见到禾敬一。
独留下禾敬一在咖啡店坐了很久,手边是庄逢恩一口都没喝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