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下了小雨。邓祤帆起床时眼皮有点肿，看了看窗外有些阴沉的天空，闷闷不乐地坐在餐桌旁。
“听到了吗？你发什么呆呢。”
许碧晴揪起她儿子的耳朵，又说了一遍。
“啥？你说啥了妈？”
许碧晴叹了口气，把早餐放在桌上。
“魂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我说等你正式开学了要不要回你爷爷奶奶家住？咱家到你学校开车都得四十分钟，有那时间还不如让你多睡会。”
二中在整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之一，隔了一条街有许多名胜古迹，就连校内都还有据说是保护遗物的古建筑。邓祤帆家的小别墅几乎在郊区了，不如去同在中心区的爷爷奶奶家，骑个电动车到学校最多也就十五分钟。
“再说吧，反正中午可以留校，早晚接一下也没什么吧。”
邓祤帆三口两口解决早饭，抓起书包往里塞了两瓶水，拉上拉链就往外跑。
“我走了啊妈，晚上六点半记得叫李叔接我！”
“哎，你又吃这么快，说多少次了对胃不好，你又不差这几分钟，个兔崽子。”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也隔绝了许女士的夺命连环唠叨。
“李叔，中午不用接我，晚上六点半到学校门口等我就行。”
邓祤帆上车后提醒了一嘴，随后就捞起放在后座的毛毯盖在身上，闭上眼冥想。
“好的小少爷。您学校和回家的方向不顺向，我停在对面等您可以吗？”
“可以可以。”
邓祤帆随口应付着，刚闭上眼就有点困了，昨晚在睡前一通折腾一点多才睡着，又为了去学校得早出发40分钟，学校要求七点到校，他五点五十就得醒。导致他一上车就又睡死过去了。
“小少爷，学校到了。”
邓祤帆感觉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又被叫起来了，中间那四十多分钟像失忆了一样一下就过去了。
“啊好，晚上记得来接我。”
“您慢走。”
邓祤帆带着点起床气下了车，抬眼就看见学校大门口站着昨天拦住他的教导主任。
李宏伟，邓祤帆倒是记住他名字了，昨天看分班明细表的时候瞄了两眼旁边的优秀教师展览，还记住了那个训斥他的女老师叫严斐。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今天我可没带手机。
邓祤帆嘟囔着匆匆从李主任身边低头走过。
他到教室的时候，挂在前黑板上方的钟表显示已经六点五十五了，几乎没有人比他来得更晚，他就这么“万众瞩目”地走向最后一排。
还是昨天那个位置，旁边还是昨天那个人，只不过今天靠墙坐着的是林言梦。
“早上好。”林言梦看着他坐下，小声地开口。
“早啊，我感觉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呢。”
“也许是吧，但是七点半才开始训练呢，来晚几分钟也没什么。”
“对了,我，我昨天没看到你的消息，那时候我在打游戏开了免打扰，不好意思啊，后来我回你你应该睡觉了吧。”
“没关系，我后来看到了的。”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感觉很温柔很干净，没有什么攻击性，却也不显得柔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认真倾听他所说的话。
说完，两个人就没话了，面面相觑。
或许是莫名觉得好笑，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笑出了声。
那声轻笑落到邓祤帆耳朵里，他不知道怎么大脑一抽脱口而出：
“你声音真好听，笑起来也是。”
……再次鸦雀无声。
邓祤帆说完就想给自己来一巴掌，林言梦只是抿了抿嘴，没说些什么，但是像昨天那样的尴尬再次蔓延开来。
“吵什么呢你们，我隔着二里地都能听到你们班说话。”
一阵喊声打破了尴尬的现象，两人都朝前门看去。
穿着白色防晒衣的女老师站在门口，一句话让全班安静下来。
“这好像是十三班班主任。”
坐在他前面不知道哪个哥们小声说了一句。
“我是十三班班主任怎么了？告诉你们啊，13,14,15三个班班主任是互通的，谁都能管你们三个班知道吗？”
女老师瞪了一眼那个说话的男生，撂下这么一句就又走了。
来的悄无声息，走的措不及防。
没过三秒，全班都开始爆笑。
好像极致的安静过后不管做什么都会引得大家发笑，这是一种无言的奇怪默契，不管那群人到底认不认识熟不熟。
关奉之进门的时候笑声才刚刚减弱。“干嘛呢你们，药吃多了停不下来啊。”
邓祤帆算是看明白了，他们这班主任不仅懒，嘴还挺欠，每天不怼怼他们就不舒服似的。
关奉之随手把一打什么东西递给第一排的一个女生，“把这个发了去，一人一张。”
“这水卡，工本费十块，里面还有九十，回去让你们家长交钱啊。”
“已经充好了？强买强卖啊这是。”底下学生小声吐槽。
关奉之拍了那学生一下，“怎么说话呢，不用水卡你喝什么，渴死啊。每个班后面都有饮水机，到时候吃泡面啥的也能接水，虽然可能温度不太够。”
邓祤帆翻了个白眼，这破学校，强买强卖不说，硬件设施还跟不上。
“还有就是咱们军训五天要画一个手抄报，然后每天写一篇军训日记，到最后评选先进军训个人也有用的，知道了吗？”
“啊——”
班里一阵唉声叹气，邓祤帆想着今天晚上又该找二姐撒娇了，不然就他这手残程度，手抄报他敢画，都怕老师得打死他。
“对差点忘了，之前在领取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不是让你们填了校服定做的尺码和件数吗？缴费链接我发群里了，今天交完过两天就能到，记得让你们家长核对一下。有问题问客服别问我啊。”
关奉之看了眼手机通知，随后留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点，七点半下楼站队就行了。”然后回办公室去了。
“这班主任当的，还真悠闲。”
邓祤帆摇摇头，突然就对自己的高中生活感到堪忧。
住宿生们有晨跑和晚训，往教室里一趴，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住宿生谁是走读生。
当走读生跃跃欲试今天的训练时，住宿生下楼都腿软。
这一上午又把昨天学的拿点东西拿出来重复，没办法，一个晚上过去，队伍又变得稀稀拉拉，愁得教官嗓子都哑了。
虽然大部分教官嗓子本来就都是哑着的。
“说了多少遍了，不打报告不准笑，蹲着，蹲到我喊你起来。”
九月三号，天气晴，温度39度，邓祤帆蹲在操场跑道上，十四班全体同学在大树的阴凉下站军姿。
“让你笑，好笑吗？”
“报告！”
“讲！”
“真的好笑！”
这真不能怪邓祤帆，现在的进度好不容易来到了向左向右转，奈何班里有一个哥们死活分不清楚左右，大家向左他向右，大家向前他向后。最主要的是那哥们就站邓祤帆旁边，每一次下达口令时，他总要和那哥们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教官终于发现不对劲，跑过来纠正那个男生，可是越被盯着他越紧张，还是连连出错，邓祤帆不得以又和他”深情对视“几番，终于在教官急出唐老鸭音色的时候没绷住笑出了声，一下子火上浇油把陈教官气得都发不出声音了。
“怎么的，就你爱笑，就你阳光开朗，人家都偷着乐你笑的声比我口令声都大，这么爱笑你开个嘴角去，嘴干脆别合上了。”
“噗呲……”
“还乐？你还乐？”
陈教官指了指蹲在邓祤帆旁边的那位死活分不清楚前后左右的男生，“你他妈还有脸乐？左右都分不清我真怀疑你这重点高中怎么上的。”
“十四班其他人解散休息，你们俩，给我蹲着！”
总教官叫所有教官集合，同学们都跑去喝水。
“对不住啊哥们，连累你了。”那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邓祤帆道歉。
“没事没事，主要是我笑点太低，教官吼你的时候鸭子叫都快出来了，我真受不了这个。”
“你这人，能处，我叫熊建彪，你呢？”
“邓祤帆，你这名字够霸气的啊。”
“嘿嘿，那是，我爹说了这样才显得男人。”熊建彪竟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要喝水吗？”
林言梦看了一眼主席台，发现教官们都在认真听主教官讲话，悄悄拿着邓祤帆的水杯跑过来。
“喝喝喝，哥你是我亲哥，你挡着我点，别让教官看见了。”邓祤帆看见他的水杯，眼睛都直了，就着林言梦的手猛灌了几口。
“别喝这么快，对身体不好。”林言梦皱了皱眉，倒也没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有点奇怪，但是他接受到了来自旁边另一位小伙伴炙热的眼光，然后有些抱歉地看了看熊建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哪个是你的水杯。”
“没事没事没事，我不渴，真的，哥们你快走吧，我怕一会教官回来连你也一起罚，那我可就真成大罪人了。”
熊建彪还算有点良心，等邓祤帆喝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催着林言梦离开，生怕他这要再蹲一个右护法。
“起来吧你俩，下回，想笑打报告！不是不让你笑，你得打报告，听见没？”陈教官回来后指了指邓祤帆，唐老鸭般的嗓音好像恢复了一些。
“报告！当时情况紧急，真的来不及打报告！”
“来不及你就给我憋着！还有你！分得清前后左右了吗？说话！”
“报告！分得清了，再出错我就是小狗！”
“别侮辱狗！狗还分得清东西南北呢，你比得过人家吗？”
感觉自己又要绷不住笑，邓祤帆赶紧逃离现场。
经过这个小插曲，一上午慢慢悠悠地熬过去了，学生们回到教室，虽然没有开空调的权利，但是六个大风扇忽闪忽闪地吹也能解一下燃眉之急，同学们都拿着刚刚发下去的校外机构宣传单当做扇子扇，和头顶的风扇组成了奇异的多重奏。
“我去午餐这么丰盛呢？有肉有菜还有汤，这不符合我对绿草的印象啊！”
午餐发下来，邓祤帆听到前面有女生在吐槽，有些不明所以地问林言梦“绿草是什么玩意？这饭也就正常配置吧，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林言梦愣了一下，看了眼餐盒上面的logo，随后才和他解释道“绿草是一个快餐机构吧好像，我初中的时候学校就是绿草供餐，那时候怎么说呢，就挺一言难尽的，看到这么正常的盒饭我都不敢相信是绿草家的。”
“行吧，总归交了钱的，也不至于把我们毒死。”邓祤帆耸了耸肩。
“毒死不至于，顶多拉肚子，我初中吃了两回胃不太舒服之后就没再吃过了。”
邓祤帆刚准备下嘴，听到这话又默默地把筷子放下了。“哥你说这话那我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
林言梦被他的举动逗笑了，眼睛又弯成了月牙状，“没问题的，吃吧。”
“话说你几月出生的？”
林言梦有些发懵，搞不懂话题是怎么从盒饭跳到了出生日期上，但还是略显疑惑地开口“06年，七月初。”
“那你比我小啊，我三月份生日的，刚刚白喊你那么多声哥。”
邓祤帆装作愤恨地眯起眼睛看他。
“几个月而已……”
“大几个月也是大，不管，你叫我哥。”邓祤帆的语气颇有几分耍无赖的意味。
林言梦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你不会是没有弟弟妹妹，想过个瘾吧。”
他刚说完，邓祤帆就泄了气，一脸生无可恋地啃着鸡腿“上面一个大哥，一个二姐，我是老幺，从小没少被使唤...”
“还说呢？吃饭都堵不上你那嘴啊？”
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吓得邓祤帆差点把鸡腿甩到前面同学身上。
“教官您吓唬我干嘛呢，这么记仇啊。”
陈教官的脸挤在他俩中间“谁吓唬你了，快吃饭，补充体力下午你好继续蹲着，快，大小伙子正长身体呢。”
“我真服了，您没事干多吃两碗去，别在这盯着我了我渗得慌。”
“行啦，真矫情，不和你玩了。”陈教官拍了拍他的脑袋，冲林言梦笑了一下，从后门走了。
“让我出去一下，我吃完了把餐盒扔了。”林言梦站起身对邓祤帆说。
“这么快？你怎么吃这么少？”
“我，胃口没那么大，一盒饭就差不多了呀……”
“祤哥你是一盒吃不饱吗？要不我给你再拿一份去？”
又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邓祤帆这回忍住把鸡腿甩出去的冲动，咬着牙扭头“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喜欢从背后出声呢？人吓人吓死人懂不？”他站起身让林言梦出去，同时瞪了熊建彪一眼。
“那我正好从后门进来的啊，哥你要不我给你拿去。”
“拿啥拿，我这盒还没吃完呢，还有你咋就叫我哥了，你比我小吗？”
“你不是三月份的吗？”
“我……”
“我五月份的啊……！”
“你……”
“比你小俩月啊，叫你哥没问题啊，你刚不还想让你同桌叫哥呢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熊建彪无辜地挠了挠头“因为我就坐你前面啊哥，你俩说话也没那么小声……”
邓祤帆这才发现熊建彪就坐在林言梦前面，他有些无语地拍了拍熊建彪肩膀。
“行，哥知道了，一边玩去吧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