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正在山野间寻找着什么,突然一个小东西从自己眼前飞过,五彩斑斓,飞翔的动作还很轻缓,不由得大为好奇。他小心翼翼伸出手,这个小东西完全不惧人,落在了他的手掌上,收起了自己的翅膀。
它左右歪着头似乎在打量宁熹,但宁熹找了半晌也没找到哪里是它的眼睛,只好求助:“这是什么?哪里是它的眼睛?”
随着他话音落下,草丛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少年:“你是问我吗?”
宁熹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看看这空旷的四周,言外之意是除了你还有谁。
少年挠挠头,望向他手上的东西:“这是蝴蝶,”还是最常见的蝴蝶,村里都经常有,他觉得奇怪,“你不认识蝴蝶啊。”
宁熹觉得上面两根竖起来的更像它的眼睛,于是盯着那里:“原来叫蝴蝶啊,名字很好听。”
可蝴蝶完全不在意他的赞美,在他手上歇完脚,毫无留恋地飞走了。
宁熹目送它远去,忽然又发现一只红眼白毛的东西在跳来跳去:“那是什么?”
少年瞅了一眼:“兔子。”
宁熹点点头,又指着远处山破上正在吃草的问:“那那个呢?”
少年无奈:“那是牛,现在在你脑袋上吱哇乱叫的是知了,刚才飞过去的肚子圆圆的是麻雀,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宁熹说着突然在旁边树上捏了一下,然后给他看自己指尖,掌心上一点黑色在不安分地晃动。“这个小黑点是什么?”
少年有气无力:“蚂蚁。”
宁熹问他:“它咬人吗?”
少年点点头。
宁熹说:“那你还不快跑。”
十年不解:“跑什么?”
宁熹指指他脚下:“它们快爬满你全身了。”
少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只见自己双脚和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遍布密密麻麻的黑蚁,他大叫一声迅速跑远,身后是宁熹幸灾乐祸的笑声。
宁熹躺在树上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泡在河里的少年突然站起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要跟着你,好报答你。”
宁熹咬着嘴里的狗尾巴草,侧目扫视了他半晌:“行了,坐下吧,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少年体会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直接跌落到河里,羞愤万分地扑腾起来,等好不容易重新坐稳,他就把嘴也沉到水里,打定主意不再跟这人说一句话。
宁熹没管这个小男生的心思,只是问:“你知道什么是船吗?”
从刚才开始,宁熹就一直在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几天少年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很游刃有余地生活,他似乎天生能辨别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而且他总能找到最甜的果子,最有汁水的植物,少年光是靠跟在他后面捡漏,都没挨过饿。少年想到这里有些羞愧,自己想要报恩,却好像一直在受此人的恩泽。
但他似乎又对很多东西一无所知,甚至连蚂蚁都不认识。少年满肚子疑惑,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暂时压下。
“知道,你要找船?”
宁熹点点头:“对,有人跟我说,船是两头尖尖,可以在水上跑的。但是我在这里转了这么多天,都没看过像船的东西。”
少年这次是真无语了,他知道宁熹在找东西,但是不知道他竟然在树林里找船。
少年悲愤大吼:“船在码头啊!”
码头的大风吹走了宁熹绑头发的布条,他被糊了满脸的头发,语气轻快地问:“前面那是船吗?”
少年一见,他正指着一条挂满了粉色纱帐的楼船。他一言难尽地点点头。
宁熹兴奋拍板:“那我要那个了。”
少年一口气哽在了喉咙,一转头就与一双在头发后面幽幽闪光的眼睛对视,吓得差点掉进了水里。
少年坐在码头边的石头上,看着宁熹狂放不羁地半蹲在旁边,他不知道从哪里又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叼在嘴里,脸上犹如发着光。
好看是极好看的,如果忽略他破破烂烂的衣衫,还有刚才自己撕了一块衣服才让他重新绑起的头发的话。
“你有钱吗?”少年问。
“钱?”宁熹不解。
以为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连钱都不知道,少年正要解释,就见一个钱袋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个?”
少年抓过来一看,里面放着银锭子,几块红宝石,最主要的是,里面放满了金叶子。
少年大惊失色:“哪里来的?”
这人难不成是哪个富家公子下凡来体验生活了?
宁熹不在意地说:“前段时间碰到一个小胖子挨揍,我顺手帮了他一把,他就给了我这个。”
也是救命之恩!少年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更加羞愧:“我给不起...”
“这个能买下那条船吗?”宁熹突然打断他。
少年把钱袋还给他:“你知道那是什么船吗?你这点钱,估计连人家花魁面都见不到。”
“花魁是什么?”宁熹说话的同时也在关注着那艘船,只见三楼突然出现两人,两人醉醺醺地往外跑,似乎正在追逐嬉闹,男女皆衣冠不整,但动作间的暧昧举动,一眼便知是什么。宁熹收回视线,“我知道了。”
少年正在想怎么跟他解释呢,就见他已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边走边说:“你说还有一个地方有船?”
少年追上两步:“对。”
宁熹等他追上来:“带我去。”
船厂老板怀疑地在他身上扫视良久:“这位客人,你说您要一搜楼船。”
宁熹点头:“对。”
老板看着两人破落的打扮,怀疑这两位是来捣蛋的,但是开门迎客,他也只能好脸相迎,含蓄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楼船的价码不低,不知两位客人以何种形式购买呢?”
宁熹不解,看向少年。
少年了然,老板定是看他俩寒酸,但是又被宁熹一开口就要楼船的气势惊到了,以为他俩是破落户准备抵押祖产来造船了。
宁城靠海吃海,除了传统捕鱼,船运这些业务外,水上服务也极其发达。像他们之前看到的水上花楼,水上客栈,游船等,都很兴盛,近期甚至还流行起了水上画廊。看别人挣钱,就更多人想来分一杯羹,但不是人人都有钱能买船,所以造船厂和当铺合作,允许抵押房产田宅等,造船厂可以先提供船,等挣到钱了再把抵押物赎回来。
少年小声地跟宁熹解释了一下,宁熹了然。他突然掏出三个钱袋,扔给老板。
“你看这些钱够吗?”
老板怀疑地接过,打开一看,立马呆住了。
少年也好奇凑过去看。
宁熹给的这三个钱袋不是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个。
这三个钱袋,一个放着一块玉佩,上面雕着盘龙,通体莹润,色泽极佳,一看就知绝非凡品;另一个只装着一块蓝宝石,形状不规整,但是个头极大,几乎有成人半个手掌大小;最后一个就朴素多了,里面放满了金锭子。
这下不光老板,连少年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少年吞吞口水:“这又是哪里来的?”
宁熹觉得他大惊小怪:“那个小胖子的爹给的,他还给了一些黄金,玉如意什么的,但是那些东西太沉了,我就没要。”
看他俩脸色,知道这些肯定是够的,宁熹说:“我能拿船了吗?”
老板回神:“拿什么船?”
宁熹说:“我要的船啊。”
看到钱,老板倒也不介意多废些口舌。他笑着搓搓手:“客人,是这样的,我们的楼船都是预定制的,一般半年的工期。”
听到这个时间,宁熹的脸瞬间冷了下去:“我很急。”
老板看了一眼桌上的钱袋,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笑的更加谄媚了些:“客人您要是愿意加钱的话,工期我们好商量。”
很好商量的宁熹说:“加多少钱,我三天内能拿到?”
老板笑容僵在了脸上:“客人...”
“爹,看看我的船。”就在尴尬之际,一个少年踩着夕阳跑进了门。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房内的两人,他兴奋地打招呼,“客人,来买船?要不要看看我的船?”
老板怕儿子吓跑了客人:“鲸儿,不要胡闹,这位客人要买楼船,你那些小打小闹,哪能上的了台面。”
叫鲸儿的少年虽然被骂,却丝毫不受打击,反而兴致勃勃地打量了一下宁熹:“客人要楼船做什么?打算做什么生意?”
他刚才在门外听到了对方似乎很急,想着如果对方不执意要楼船的话,自己的船可以推荐给他试试。但他接着就听到了一句十分震撼的话。
“从山上扔下去。”宁熹一脸平静地说。
其他三人都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扔什么?”
宁熹纳罕地看着他们,怀疑他们听不懂人话,还能扔什么?
“扔船啊。”他说。
老板的嘴巴合了起来,一下子变得严肃:“客人,我们是正经生意,是不做凶肆生意的。”
出现了一个听不懂的词,宁熹看向少年。
少年看他投向自己的目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宁熹问:“凶肆是什么?”
少年对宁熹的常识盲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他问,立马也反问:“你买船是要祭奠谁吗?”
宁熹从他这个问句里推断出了凶肆的意思,这才知道对方误会了,只能说:“不是,是我坐,但是我坐之前要把它从山上推下去。”
老板还困在他这通操作里没绕出来,鲸儿却一跃而起:“那你就是要一个耐摔的船对不对,我可以给你呀。”
宁熹问他:“能从百丈扔下去不坏吗?”
鲸儿断然道:“可以。”他有些讪讪地表示:“就是,我的船比较小。”
何止是小,鲸儿的船比乌篷船大不了多少,船舱内也仅能容四人对坐。这船特别的点在于,它使用的是龙骨结构。
老板一阵牙酸,这船是鲸儿偷拿远航商船的材料,偷师老师傅后做的。虽说小,但是结构稳定,工艺精巧,一条小船也能做出了乘风破浪的架势。
果然,他一转头就看到客人质疑的眼神。
他看着儿子忐忑不安的眼神,心下也有些酸涩。
这条船儿子用了全部的心力,是他的得意之作。但是没有人需要一条稳定性这么好的小船。
“客人,若您只是要从百丈扔下而不坏的船,那小船比大船更为合适。而且我可以保证,即使在风大浪急的海面,这条船也没有翻船的危险。”
宁熹不止是对船一知半解,他是完全零知零解。想要楼船也只是因为它看着大。但是听老板的意思,大船反而不耐摔。
他看着这艘流畅漂亮的小船:“可以,但是我要先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