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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照彩云归(二)

    退朝的钟声在宫道上空荡回响,鎏金铜钟的余韵裹着未散的晨雾,漫过太极殿的丹陛,落在阶下百官的朝服下摆。

    孟红檐与裴不澈并肩出来,她先看到远处晨光透过云层,落在自己的脸上。

    如今顺利得了出京的许可,裴不澈不会留在中京,改变了他的命运,孟红檐想,那是不是就能躲过裴不澈必死的结局。

    “阿檐,别担心。”裴不澈侧头看她,眼底压着细碎的温柔,“能去北境就好,往后我们再也不用管这京城里的事。”

    “好。”孟红檐点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殷寄真身上,她还是穿着那身甲胄,步子迈得极快,背影挺得笔直,只是步伐间少了往日的轻快,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闷。

    段连贺跟在她身侧,左肩的箭伤虽已包扎,走路时仍不自觉地微侧着身子,藏着几分难掩的疲惫。

    “将军,回营后我便让人清点粮草,明日一早就将泉陵军的调令发往各营。”段连贺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周围三三两两的官员,“只是北境那边……殿下此去雁门关,怕是短期内回不来了。”

    殷寄真脚步未停,声音沙哑道:“他走得好。这京城的泥潭,本就不该困住他。”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伴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殷将军留步。”

    殷寄真回眸,正见孟寒云站在丹陛下方的白玉栏杆旁。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银带,与周遭武将的铠甲、文臣的官服都格格不入,倒像是从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书生,唯有眉宇间那抹执拗,还带着些许朝堂上的锐利。

    段连贺识趣地停下脚步,朝殷寄真递了个眼神:“将军,我去宫门外备马,您稍后过来便是。”说罢,他对着孟寒云略一颔首。

    殷寄真看着孟寒云走近,日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

    她率先开口:“孟大人找我,有事?”

    孟寒云的手指反复绞着锦袍的衣角,深吸口气道:“殷将军,花娘子她的事我都知道了……”

    殷寄真挑了挑眉,靠在身后的栏杆上,剑穗垂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孟大人若是来安慰我的就不必了,人死不能复生。”

    说完,殷寄真欲走,孟寒云慌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又跟烫到似的撒开手:“抱、抱歉,是我唐突了。”

    “我不是来安慰你的。”见她又想走,孟寒云的脸色微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急切:“我是……我是想来告诉你,殷将军,我心悦你。”

    他这话太过直白,直白得让殷寄真有些措手不及。她与孟寒云相识不久,知道他是文官里的迂腐之人,可也曾在朝堂上为她为泉陵军说过几句话,但两人始终只是同僚,从未有过逾矩的往来。如今他突然说心悦她,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殷寄真闻言,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问道:“孟大人,你说心悦我……心悦我什么?”

    孟寒云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下意识答道:“因为你和旁的闺阁女儿不同,你会骑马,会打仗,能率领千军万马守国门。”

    她看着孟寒云眼中的炽热,那目光里满是对“非凡女子”的推崇,唯独少了几分对“殷寄真”本身的看见。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又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孟寒云,我与旁的闺阁女儿并无什么不同。你看到的只是冲破牢笼的特别,却看不见这牢笼的本身。真正的心悦,不该是迷恋女子打破枷锁的惊艳,而是即使我在枷锁中挣扎得头破血流,依然能看见我作为‘人’的价值。”

    孟寒云愣了愣,刚想开口辩解,却被殷寄真抬手打断。

    殷寄真继续道:“若有一日我选择卸甲归田,那应当是我自己的选择。若有一日我战败,那也该由我承担将军的责任,而不是作为值不值得被爱的筹码。真正的情意不该建立在战功与特别之上,我要的从来不是有人欣赏我的锋芒,而是有人明白,女子生来就该有选择做嫦娥还是木兰的权利,不必为此支付额外的代价。”

    孟寒云的脸颊渐渐褪去血色,握着的手松了几分,眼神里多了些茫然。他从未想过,自己口中的“欣赏”,在殷寄真眼中竟是这般片面。

    殷寄真今日能站在这里,是踏碎了无数‘女子本该’的枷锁。他不知多少闺阁女子终其一生连跨出二门都成奢望,于是孟寒云称赞的‘不同’,恰恰印证了这世道对女子的苛责——安守闺阁便是庸碌,抛头露面便是惊世骇俗。

    孟寒云张了张嘴,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起自家妹妹,虽能自由行医,却也常被人指点“女子抛头露面不成体统”;想起那些被困在后宅的世家女子,连读书识字都要偷偷摸摸。他一直以为自己欣赏殷寄真的“特别”是一种认可,此刻才明白,这份“特别”的称赞,本身就是对女子的不公。

    殷寄真看着他愧疚的神色,还是说出了那句最戳心的话:“所以你钟情的并非殷寄真此人,而只是一个‘不像女人’的符号。你赞美的并非我的意志或灵魂,而是我恰好符合了男人对‘非凡女子’的想象。孟寒云,日子还很长,等你真正想清楚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孟寒云指尖冰凉。他看着殷寄真,眼底满是愧疚与懊悔:“殷将军,是我浅薄了。我……我会好好想清楚。”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指腹蹭过锦袍上的流云暗纹,只觉那精致的绣线都带着几分刺意。他望着殷寄真挺直的背影,喉结滚动半晌,才低声问道:“殷将军打算何时离京?”

    “等小阿檐的事生辰过了便走。”殷寄真语气平淡无波:“她前些日子为兵变之事劳心,生辰总该安稳些过。”

    孟寒云愣了愣,随即点头:“也好。届时若有需帮忙之处,将军尽管开口。”

    殷寄真看着他眼中的真诚,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

    宫门口的晨雾已散得差不多,日光烘干了青石板路上的潮气。

    裴不澈握着孟红檐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他停下脚步,轻声道:“阿檐,我得去趟军营,安排北境军拔营的事,我让裴觉先送你回府。”

    孟红檐仰头看他,见他眉宇间有倦色,她抬手替他理了理朝服的衣领,指尖触到冰凉的玉带扣,轻声应道:“你去吧,我正好去医馆看看,好些日子没去了,元鹤也在照顾宁大人,不知他们忙不忙得过来。”

    先前长公主兵变,医馆停了近一个月,她总惦记着那些常来问诊的老主顾,还有巷口张阿婆的咳疾、西市王小儿的疳积,都该复诊了。

    裴不澈闻言,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掌心覆在她的发上:“路上小心,别太累。我处理完军营的事,就去医馆接你。”

    “嗯。”孟红檐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玄色马车。车帘落下时,裴不澈又掀起一角朝她望来,眼底的温柔像浸了晨露的蜜糖,甜得人心头发暖。

    她收回目光,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往医馆走。

    时间将巷子里的石板磨得发亮,墙根的青苔还带着潮气,偶尔有孩童追着蝴蝶跑过,笑声落在晨风中,倒冲淡了几分京城的压抑。

    医馆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吱呀”的声响惊动了里间的药童。几个药童正在整理药柜,见是孟红檐,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杵:“娘子回来了!前些日子总有人来问,我还跟他们说,等风波过了您准来。”

    孟红檐笑着应下,挽起衣袖便去洗手:“小豆子,这几日有多少人来问诊?账本给我看看。”

    “都在这儿呢。”小豆子递过一本线装账簿,又端来一杯热茶道:“大多是些寻常病症,就是张阿婆上周来复诊,说夜里咳得厉害,我给她换了方子,还没敢让她断药。”

    孟红檐接过账簿翻了两页,指尖停在“张阿婆”的名字上:“我一会儿去看看她。对了,王小儿的疳积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娘昨天还来送了筐新摘的梅子,说孩子能吃饭了。”小豆子笑得眉眼弯弯:“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和学徒们都照着您教的法子来,没出岔子。”

    孟红檐笑着表扬道:“做得不错。”

    孟红檐在医馆一忙便忘了时辰。药柜前的学徒来来去去,问诊的病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她时而俯身写方子,时而捻起药材细细分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直到窗外天色由明转暗,暮色渐浓,小豆子点亮了檐下的灯笼,她才惊觉已是傍晚。

    她喝了口茶,又俯身给一个哭闹的孩童诊脉。孩子怕生,攥着母亲的衣角不肯松手,小脸蛋憋得通红,泪珠还挂在下巴尖上。她从药柜抽屉里摸出颗蜜饯,指尖裹着温软的笑意:“乖,吃了这个就不疼了,姐姐轻轻的。”

    孩童含着蜜饯,果然安静下来。孟红檐趁机搭住他的手腕,指腹贴着细弱的脉搏,目光落在孩子泛黄的眼睑上,又问了几句饮食作息,才提笔在纸上写方子。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从容,每一步都踏得恰到好处。她不必抬头便知道是谁来了。

    裴不澈推门而入,立在门框边。他换下了朝服,穿了件素色锦袍,腰间系着简单的布带,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倒添了几分家常的温润。暮色落在他肩上,将身影拉得颀长,见她望过来,眼底便漫开浅淡的笑意:“还没忙完?”

    孟红檐把方子递给孩童母亲,又叮嘱了几句煎药的火候,才回头道:“快了,还有最后一个复诊的病人。你先坐会儿,小豆子,给殿下倒杯热茶。”

    裴不澈没坐,反而走到药柜旁,看着她收拾诊具。指尖扫过她鬓边垂落的青丝,替她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蹭过耳垂,带着些微的暖意:“不急,我等你。”

    孟红檐嗔他一眼:“轻浮。”

    裴不澈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最后来的是位拄着拐杖的老伯,腿上生了疮,走一步便颤一下。孟红檐扶他坐在凳上,卷起他的裤腿,见疮口已结了浅粉色的痂,才松了口气:“恢复得不错,再换两次药就能好了。”

    她取来药膏,用银勺挑了些在掌心揉开,动作轻柔地涂在疮口周围,又缠上干净的纱布,“这几日别沾水,要是痒了也别抓。”

    老伯连声道谢,颤巍巍地从袖袋里摸出几文钱,孟红檐却推了回去:“上次您送的那筐红薯甜得很,就当抵药钱了。”

    老伯不肯,两人推让了半晌,还是裴不澈上前接过钱,又悄悄塞回老伯袖中,温声道:“您拿着吧,她这儿常有老主顾赊账,不差这几文。”

    老伯连连点头,又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布缝出来的老虎,一看便知是孩子的玩物。老伯将布老虎塞到孟红檐手中,粗糙的手指微微发颤:“这是我家老婆子缝的,不值什么钱……给孟大夫留着,将来给娃娃玩。”

    孟红檐耳根一热,正要推辞,老伯却已拄着拐杖蹒跚着朝门外走去。她捏着那两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不澈低笑一声,从她手中接过布老虎,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掌心:“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收着吧。”他将布老虎揣进袖中,又俯身帮她收拾药箱,“况且说得也没错,迟早用得上。”

    “越说越不像话。”孟红檐轻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

    外面天已黑透,小豆子开始收拾药柜,学徒们忙着清扫地面。医馆里点起烛火,跳动的光映在药柜的抽屉上,把药材的标签照得清晰。小豆子早就收拾好药杵,见两人要走,连忙递过一盏灯笼:“娘子,殿下,夜里路黑,拿着照路。”

    裴不澈接过灯笼,指尖勾住孟红檐的手腕,把她往身边带了带,又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箱:“阿檐忙了一天了,饿不饿?带你去吃些东西。”

    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各色灯笼挂满长街,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气。烤肉串的滋滋声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还有小贩吆喝“桂花糕”的声音,裹着晚风扑面而来。

    孟红檐被糖炒栗子的香气勾住脚步,裴不澈看她眼馋的模样,笑着走向摊位:“要一包热的。”

    摊主用牛皮纸包了栗子,还递来张油纸:“刚炒好的,剥着烫手。”

    裴不澈接过来,先剥了一颗递到她嘴边。

    栗子仁裹着热气,甜糯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孟红檐忍不住弯着眼睛,像只满足的猫:“比上次吃的还甜。”

    裴不澈笑着说:“那当然,也不看是谁剥的。”

    两人沿着也是慢慢走,裴不澈护着孟红檐穿过人流,最终停在一个馄饨摊前。

    “老板,两碗馄饨。”他熟门熟路地吩咐,又转头对孟红檐解释:“这家的馄饨皮薄馅大,汤头是用老母鸡熬的,宁衍之带我来吃过,你定然喜欢。”

    孟红檐确实饿了。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她舀起一个吹了吹,小心送入口中。果然鲜香满口,她满足地眯起眼,却见裴不澈将自己碗里的馄饨又拨了好几个给她。

    “我吃不了这么多……”她要推拒,被裴不澈拦下。

    “你忙了一日,多吃些。”他的声音温和:“瘦了这许多,北境风大,我怕你受不住。”

    孟红檐心里一暖,低头默默吃着馄饨。热汤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她偷眼去看裴不澈,见他吃得很快,却丝毫不显粗鲁,举止间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等吃完馄饨,夜市的人渐渐少了。两人沿着河岸往回走,灯笼的光映在水面上,晃出点点碎金。

    “军营的事都安排好了?”她问道。

    “嗯,”裴不澈点头,“北境军五日后拔营,我们等你生辰过了再走。”

    他顿了顿,又道:“我让人给北境的院子送信了,让他们先种上红檐花,等我们到的时候,应该就能开花了。”

    “那我这两日便将医馆的事交代清楚。”她说:“好在有卓元鹤和小豆子他们,我也放心。”

    裴不澈问她:“可有舍不得?”

    孟红檐沉默片刻,诚实答道:“是有些舍不得。这医馆倾注我许多心血,如今说走就走,心中难免空落落的。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裴不澈眸光一动,嘴角含着笑意:“到了北境,我再给你开间医馆。比这更大,更敞亮,让你想收多少学徒就收多少。”

    孟红檐轻笑:“那你要给我做帮手,帮我捣药。”

    “好,我给你捣药。”他答应得毫不犹豫:“还帮你晒药材,整理医案。只要你别嫌我笨手笨脚。”

    孟红檐握着裴不澈的手,想起白日在宫里的事,轻声问道:“今日陛下那般待你,你当真不介意?”

    裴不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介意什么?能和你离开这京城的是非地,去北境过安稳日子,就是最好的结果。从前在北境守着雁门关,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回中京,后来才明白,哪里有你,哪里才是家。”

    “裴不澈,”她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映着月光,亮得像盛满了星星:“能和你一起去北境,我很开心。

    “以后的日子,我们都会好好的。”他轻声说,声音裹着晚风,落在她的耳边,也落在这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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