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春日宴——春溪涨绿,柳烟漫桥,罗裙逐蝶过芳径,金铃脆响落花雨。少年换袖,鬓边落英,簪入她云髻。暮色染襟,东墙秋千影,素手系红绳,回眸却见明月出桃林,有并蒂灯流转,渐没入天边星子。便让陛下想永远将曾跟在松鹤身后学唱戏的灵溪留在身边。”
“尽管一开始的松鹤就对灵溪说过,他们的东莱,他们的归途,但于贪玩的孩子来说,皇宫的权利和新鲜已是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影响了她。她不愿再回去了。”
“无论松鹤怎么劝说都没用。或许灵溪喜欢的从来就不是他的人,而是那种少年般的守护。所以她只叫松鹤为哥哥。”
“从被留下的那夜开始,灵溪的地位水涨船高,自然被陛下召见的次数也多了,且不知何时就超过了松鹤的地位。”
“松鹤问她,他们还回得去吗?在外的游子玩的够久了,该归家了。然而意料之中的,灵溪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回不去了,东莱岛虽好,但给不了她想要的。”
“于是再一次地,他们的谈话不欢而散。不过什么叫她想要的。松鹤想不明白,以至于他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可都没有答案。也许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吧。用其他人的话来说,也有可能就是所谓的贪玩。”
“因此松鹤还能怎么办呢?那是他心爱的姑娘,也是他此生要守护的姑娘。他只能由着她了。毕竟,这座被权力笼罩的皇宫更喜欢那些好看的美人皮囊。但又至少,他还能留在她的身边和护她周全。”
“只是可惜,这一次的分歧,到底只是导火索,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灵溪要将自己献给陛下。”
“那日,找到松鹤学会了人鬼之恋戏文的灵溪正准备不辞而别,但却是被松鹤叫住。他告诉她,人鬼之恋固好那是因为那个人本身就很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代替的。”
“灵溪答,她当然知道,可她正年轻貌美,想试试这个机会,再说了,她就是她,代替谁,和能代替谁,都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想独占一份圣宠罢了。”
“可如果没人想让你去呢?……松鹤单薄到无力的话语在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输了,因为他根本阻止不了心意已决的灵溪,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那个水汽氤氲和暖香浮动的浴房。”
“因而能够想象得到的是,细腻的花瓣会随着水波温柔地贴附在人莹白的肌肤上,和水汽蒸腾间,如瀑的乌黑发丝一些会荡漾在水中,和另一些会粘在人红润的腮边耳畔,完全构成了一幅青春动人的画面。”
“所以世间没有哪个男子会不爱他的姑娘吧。松鹤坐在陛下赏赐给灵溪的梨园里发呆,并一直那样呆坐着,眼神是可怜,是无奈,也是后悔。”
“思绪因一人起,却不能因同一人终。松鹤毫无疑问地后悔和害怕了……他怎么能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姑娘去到别的男人床上。”
“他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恰巧那时淑贵妃出现了,其送来了能令人失声的毒药,并对松鹤说,这是他能唯一留下灵溪的办法了,只要他愿意,那这一晚便什么都不会发生,包括陛下也将什么都不会知道。”
“然后呢?除了失声,还会对人有什么影响吗?松鹤犹豫地问,尽管淑贵妃的出现确实给了他希望的光,可这道光能驱散他心爱姑娘深陷的黑暗吗?”
“淑贵妃嗤笑一声,人都要失去了,还担心着担心那,所以这才是你失去她的真正原因吧,优柔寡断,难怪你给不了她想要的。”
“我要留下她。被无情的话说到心坎里的松鹤接过药,或许也只有这样,她才会回来吧,和向着淑贵妃道谢,多谢娘娘不杀之恩。”
“去吧,本宫今夜会想办法留住陛下,你只有一次机会。成功了,她会回到你身边,但如果失败了,她会恨你。淑贵妃最后提醒道。人活着才会有机会,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谢娘娘。松鹤送人离开后,再去找到刚洗浴完了的灵溪。后者娇羞和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你应该不喜欢看见这样的场景吧。”
“松鹤回答,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自由,所以灵溪,我让你走,希望你过得快乐,而这一杯酒,就让我们好好告个别吧。”
“哥哥,东莱岛,我就不回去了,你就当灵溪死了吧。”
“我可舍不得让你死,你是和我一同长大的姑娘,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送你过去吧。松鹤说完,一饮而尽手中的酒。”
“灵溪见了,也欢喜地喝完,然后在人的护送下往殿外走去,但才刚刚走到门口,她却是痛苦地喊了出来——喉咙,痛,松鹤,等等,怎么回事?”
“别怪我,灵溪。我也喜欢你啊!松鹤扶人的手缩紧,并一把拉回了即将迈出大殿的人的脚,说道,忍一下就好,等会就过去了。”
“什么意思?酒有问题?灵溪惊愕地问。”
“松鹤默认了道,皇宫是一座囚笼,没有自由可言,所以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留在这里,灵溪,我要带你回去,回到我们最初的地方。你先睡一下吧,过了今夜,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语毕,松鹤就打晕了难受着的灵溪。”
“然后灵溪就因为那杯酒失去了她最珍贵的声音。再也说不出话来的她不敢相信地醒来,并责怪起擅自做了一切的松鹤。她流着泪在纸上写下,为什么?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人生?”
“因为我们生于和长于东莱岛,也因为我喜欢你。松鹤义无反顾地抱着灵溪道,我根本不愿看着你去别人的怀里,哪怕那个人是陛下,我也不允许。我们回去吧。”
“回不去了。即使灵溪不能说话,但疯狂摇着的头已经说明了她的答案。”
“而她确实也回不去了。一个戏子,失去了能唱的嗓子,她还剩下什么呢?美貌?淑贵妃有之;床上的伎俩?她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也比不上别人;年轻?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的女子。总的来说,灵溪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同皇上给的宠爱都没有了。”
“她又回到了最初刚进宫时的样子,身边只有松鹤,但又或许连松鹤都没有了。”故事说到这里,陆知远怀中的人的身体温度又变得高了,他道,“我不想放你走。而你仍是不愿意吗?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方迟的嘴松开,原想不语,但心中关于灵溪的疑惑不断膨胀,便咬着牙问:“后来的灵溪呢?她死了吗?现在的灵溪为何能成为灵溪?”
“她确实是死了,死在了她受不了的岁月里,也死在了她失去的自由里。”陆知远笑答,“而现在的灵溪之所以是灵溪,是因为松鹤不仅要完成他的梦想,让戏曲文化被更多人所接受,也是因为他后悔接受了淑贵妃的提议,不然灵溪也不会在生命的尽头那样痛苦,从而最后的松鹤怀着那份对灵溪的喜欢,渐渐活成了她的样子,并以她的姓名自居。”
“原来如此。”方迟时刻压制住骚动的心,和想,在他们分别讲述的故事里,虽然灵溪和松鹤的身份发生了转变,但松鹤对于灵溪的爱始终没变。
只是可惜了……方迟的心中泛起惋惜,不想也不能去评价谁对谁错,但现在的灵溪终究是骗了她,而且从一开始的她接触她,或许也是为了如今这一步吧,是灵溪利用了她的信任,不然她不会来到这里,和被陆知远所控制。
突然间,过去的一些记忆同时浮现,方迟想到了那晚深夜重逢陆祁时的场景,那时的她碰巧遇到了归来的灵溪,兴许那次的灵溪正是刚从歇云殿回来。
如此,大部分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包括那句她像故人的话,也包括青竹的死。方迟笑了笑,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像故人,然后问:“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陆知远答:“想用一个故事换一个回心转意。我在等你说我愿意。方迟,有人因为喜欢,活成了喜欢的人的模样,并对外编撰了一个故事,那么你呢?为何就如此狠心?”
方迟的手自然垂落,像一朵盛开过头的玉兰花,和仰着脖子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如何都勉强不来。你就放我走吧。”
“不行。我不放你走!”再被拒绝的陆知远心灰意冷道,“我真的嫉妒陆祁,他什么都好,得到的也是好的,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他。”
“所以你该放下她了!”
正当陆知远的话落下最后一个尾音的时候,殿门被轰地一声打开,随后响起的是陆祁的声音。他说:“二弟你逾矩了。本太子说过,方迟是我的人。”
“哟,是你来了。”同时意外的两人中陆知远先开口,“是贵妃娘娘改变心意了吗?又或是大哥的眼线终归是厉害,这里都能找得到。”
“你觉得呢?”陆祁带着东宫之主的气势走近,和双手径直地搭在了方迟的肩头,“身体怎么这么烫?陆知远,你都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做。”陆知远露出被冤枉的神情,但却是不愿放手,“倒是你,谁让你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