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不多时，方迟才刚刚踏进歇云殿的那个竹林，却是听见淑贵妃又在“赏人”了。
淑贵妃道：“赏她吧。本宫倒是要瞧瞧日后谁还有这个胆子！”
“不要，求娘娘，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别废话！这是你罪有应得。”依旧是熟悉的嬷嬷声音，掌刑者又在强迫别人了。
方迟闻声再往前走，不多久，正好看到那碗热油往人的喉咙里倒去。这还真算是淑贵妃喜欢用的手段呢，上一次惩罚人时也是用的这方式。
“啊！啊！”
发出惨叫的受罚宫女，方迟之前见过和听说过，是淑贵妃的陪嫁丫鬟彩霞，其长得水灵可爱，但眼下仅仅是过去不到一分钟，她却是被烫得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而淑贵妃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眼道：“这就是不安分守己的贱婢的下场。你们都看见了吗？”
“是，贵妃娘娘，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或许是后宫众人早早见识过贵妃的狠辣，眨眼间全都一溜烟地跪下了，和头磕得震天响。
亭子里弹琵琶的、园子里装赏花的、湖边装戏水的……乌泱泱地跪了一群人，都在求贵妃开恩。当然其中也有不明所以的方迟。
到底发生了何事？方迟暗中悄悄观察。
只见，淑贵妃走向了几个容貌出挑的宫女身边，并用尖利的护甲在她们的脸上胡乱划着，她道：“夏天热的正是时候，难怪这后宫里的花啊，都穿的艳呢，还都是些好颜色，勾人的紧啊！”
“求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您才是这宫中最美的人。”脸被弄伤的宫女恐惧到流泪。
和有甚者，却是把头都磕出血了：“求娘娘饶命！奴婢错了。”
当认错声再一次异口同声地响起，这时的淑贵妃看上去才勉强满意，手一甩，和环顾一眼四周后才懒洋洋地开口：“都起来吧。若陛下看见了，还会反怪本宫的不是。但如果下次还被本宫撞见的话，本宫还得赏你们。就是不知道你们的福气够受本宫几回赏。”
“多谢娘娘开恩。”逃过一劫的宫女们连声唤着，和恭送着这尊大佛。
于是淑贵妃在宫人的簇拥之下上了轿辇，可刚要起轿时，又眼尖地发现了角落里的方迟，“你来啦。果然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才一夜的工夫，都不用特意休息。”
一瞬间，离地的轿辇在说话声中又落了地，宫女们的目光同时纷纷投向方迟，脸上神情表明她们的心又提了起来，但在看清来人后，紧张的神色又放松了些。
方迟心中猜想，或许是因为她也不算一个生人了吧。经那庆功宴一事和陆祁大闹一场后，她的名声早就被宫人们知晓了，无论算不算得上好的，还是坏的，她都勉强算是个红人了。
方迟从人群中走出，心中知晓淑贵妃的话里意思，其无非是在调侃她和陆知远的鱼水之欢和在经过一夜折腾后，她居然还能及时出现在这歇云殿里。
只是这罪魁祸首不就是眼前之人吗？方迟心中生出恨意，也许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毒酒，有的都是春药罢了。她眼睛静得像一潭死水地看向假惺惺的淑贵妃，道：“回娘娘的话，既然要来这歇云殿，那当然还是不要迟到的好。民女昨夜虽累，但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不怪本宫？”竹叶迎风，在淑贵妃的脸上漾出些许笑意。
“娘娘想听真话吗？”方迟伏了伏身，不等人说话，却是自顾自话起来，“昨日，民女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确实怪过贵妃娘娘，因为那人终究不是自己喜欢的。但喜欢有什么用呢，事后的民女又想到，或许那人日后能更有成就，所以还请娘娘帮民女保守这个秘密。民女感激不尽。”
“你倒是想的开和说的直接。”淑贵妃用指甲戳了戳方迟的脸蛋，满意地笑了，“很好。难得有人会往本宫的心意上想。彩霞那个不中用的打发去掖庭。从今日起，方迟你就是本宫的贴身宫女了。”
“恭喜方迟姐姐。”
“谢娘娘赏。”
方迟在声声道贺中伏低磕头谢恩，但实际上她的掌心早已渗满了汗水。那一句责怪，虽说是方迟的真实想法，可她不知那样直白地说，会不会惹得淑贵妃的不满。
好在淑贵妃以为方迟想通了，即使她不知道的是，方迟之所以来这歇云殿，不只是因为她自身的嫉妒和留方迟这样放在身边才会无害，还有方迟在等一个机会。
淑贵妃道：“明嬷嬷，你先带方迟熟悉一下吧。”
“是，娘娘。”
明嬷嬷恭送淑贵妃离开，而后在遣散了众人后，来到方迟的身边，说：“宫中，尤其是后宫中，行事说话太过招摇不好，反而会引来祸患。方姑娘，我还是劝你要低调一些。”
“是，嬷嬷。”方迟长舒一口气，接受了提醒，道谢说，“多谢明嬷嬷的多次相帮。日后的歇云殿还要请您多加照顾。”
“无妨。”明嬷嬷领着人往前走，“你我的身份是一样的。但你刚来，这歇云殿的许多事都可以问我……”接着，明嬷嬷介绍起歇云殿的布局和它所拥有的人。
方迟听完一通后问：“贴身宫女的日常呢？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你只需每日跟在娘娘身边，照顾她的起居即可。不过也不要觉着简单，这其中的道理最重要的是摸清娘娘的喜好。否则，一有不慎，受罚是免不了的。”
这跟方迟想的差不多。只是淑贵妃的喜好是爱美和善妒吗？方迟问出心中疑惑：“敢问嬷嬷，今日竹林一事是因何而起？”
明嬷嬷答：“你想问的是贵妃娘娘为何会对亲近之人都如此绝情是吗？”
方迟不语，算是默认了。她身为第二个淑贵妃的贴身宫女，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彩霞。
“呵呵。主子是主子，我们从来就只是奴婢。而主子最不喜欢的便是以下犯上。”明嬷嬷叹气一声，随后解释，“陛下正值壮年，自打崔相国的女儿进宫为妃后，朝中大臣更是有意让陛下多纳妃子。算是制衡相国的权势吧。”
“再加上，陛下丰神俊朗，又平易近人，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从而有心的宫女们谁也不想放弃做主子的机会，都巴巴地制造与陛下邂逅的机会。”
“现下，陛下每日下朝会路过何处，又爱在哪处停留的消息已被陛下身边的有心之人卖出了天价。宫女们三个月的月例才能换来一个消息。可若得陛下的宠幸，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富贵向来险中求，宫女们不惧酷暑，穿着认为最艳丽的衣服在园里起舞，期盼勾来君恩，换一世荣华。可谁料未等来陛下，却撞上了手段狠辣的贵妃娘娘。唉。”
听完明嬷嬷的解释，方迟恍然大悟，原来惩戒彩霞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淑贵妃就是要告诉宫里的人，她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不手软，莫说旁人了，她要的就是绝了她们小年轻的心思。
明嬷嬷换言道：“所以方迟，你的戏文已经引起陛下的兴趣了，但你这个人最好不要有这样的表现，否则，你会成为第二个彩霞。到那时，或许太子殿下都救不了你。”
方迟点头明白，日后是要小心些，尽管她没有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但陛下的心思可就难猜了。她不想成为第二个彩霞，亦不能成为第二个灵溪。
明嬷嬷微微颔首：“然后还有，这歇云殿中，你如今虽成了娘娘的贴身之人，但还有一人你需要注意，那就是掌刑嬷嬷，我们都称她为华嬷嬷。她才是这殿中待得最久的人。”
“难道资历最老的人不是您吗？”
当方迟刚问完，一道喜怒不明的声音恰巧传来，“明姐姐，时间最久不代表最厉害啊。这歇云殿中最得人心和最厉害的实属你才是。”
“不敢当。”明嬷嬷微笑着客气答。
华嬷嬷却是不在意，径直把目光落到了方迟的头上，道：“方迟，我们见过的。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能共伺一主。这真是缘分。”
“更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方迟尊敬地弯身，而后才定眼看清了来人。
华嬷嬷是个三十来岁的美艳妇人，身段婀娜，皮肤细腻雪白，比平常人多了几分姿色，若不是事先知道她掌管刑罚，单是从外表看，很难知道她会是那样狠辣无情的掌刑之人。
华嬷嬷走到近前，细细打量起方迟：“一直未曾认真看过你，眼下离得近了，确是发现你的身姿和气质与常人不同，难怪会惹得两位殿下对你情有独钟。啧啧，你看这腰，这脸蛋，我都要喜欢上了。”
“嬷嬷谬赞了。”方迟悄悄地退了一小步，好紧挨着明嬷嬷。
“这可不算谬赞。”华嬷嬷大概仗着她的资历，觉得自己有几分脸面，并未惧怕明嬷嬷，依旧对着方迟不依不饶地追问，“我还听说，你有一本传世的戏本合集，不仅能在短时间内写出一出好戏，还能有蛊惑男人的力量，是吗？”
方迟摇头一笑：“没有的事。都是人传的好听罢了。华嬷嬷，你莫要被人骗了。”
“那便谢谢你的提醒了。我也不信他们的话。”华嬷嬷瞬间冷下脸，沉声道，“只是，我为彩霞感到不平啊。你来的第一天就出了这事，她明明是个守本分的好孩子啊。”
“我不懂嬷嬷的意思。”方迟内心平静地思忖，和心知华嬷嬷到底是带着目的来的。
不然她不会话里话外都隐隐透着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