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们跟随着松吹的步伐,一路极速地朝前掠过,璆的速度不似一般人的快,一些暗卫竟会被他甩在身后,几个身影闪过去后,松吹视线内那抹属于璆的身影即便消失在视野内了。
紧紧跟随在松吹身后的暗卫转过头,朝松吹问道:“松吹,还要继续向前追吗?”
视野内,璆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建筑的高处,这儿已经脱离了树林,向洹都的边境那儿去了。
松吹并不确定他手上的那瓶驱虫剂到底是不是姜念的,虽然按主子的意思,只是去追寻,而非让他把驱虫剂拿回来,但乌糜众那方的人几乎是什么都会,若是取得这种几近公开化的驱虫剂,恐怕真能分析出什么。
暗卫不见松吹回答,忽得又说了一句:“追兵手上是不是有姜小姐的驱虫方?还是驱虫剂?若是驱虫剂,他们应当不会那么快找出驱虫方的,何况听守在比试场地上的暗卫说,小姐已经将驱虫剂掉包了,他手上拿着的那瓶恐怕是假的。”
前方的璆还站在前方的建筑上等着他们,松吹的移速其实与璆不相上下,但是只身前往必定有诈,因此他一直在配合着其余暗卫们的速度。
视线内,下方的树林不知何时变成了黄土坡,松吹遥遥的停在了另一处的建筑上,两方人遥遥对望,看上去就像是两位江湖大侠要打仗,实则便是暂时的歇息罢了。
松吹停留在原地,任由凌冽的风吹动着他的耳边发。
身边的暗卫试探的再次出声问询,松吹抬起手按了按额头,神色浮现出了一丝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璆身上的气息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缥缈,很难捕捉的住,想去追寻的时候,又会飘远到其他地方了。
松吹抬起眼,往前方的那人看去。
璆仍然保持着笔直的身体,手搭在一旁的建筑壁上,风吹乱了他的衣摆,长长的墨发在他的身后摆动着,像梦里的鬼魅。
松吹敛起眸,回想起这一路而来有关于对方的举动。
对方像是对他没有敌意,一直在诱导着他向前进,像是想带他去看什么,甚至拿出那瓶驱虫剂来晃他的眼。
是他料定了自己不清楚这瓶驱虫剂的来源吗?并且他自己也知晓这瓶驱虫剂是被替换过的?所以觉得即便给他了也没什么关系。
这个人和孟戬,到底在这场棋局上是处于什么位置?
松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脑海里的思绪搅作一团,他竟对萧映竹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这是万万不可的事情。
既然身为萧映竹的刀剑,他就应当做好属于刀剑的事情,而非是在这儿踟蹰不前。
“......”
“松吹,松吹?”
“嗯。”
松吹抬起眼,顺着旁边暗卫抬手示意的方向,朝前方看去。
那处的璆站在惨白的阳光下,白皙面庞上的笑意不显,却能从他的肢体语言中感受到。
隔着遥遥一段距离,璆抬起手,正对着松吹,指尖屈起,朝他做了几个动作。
[想知晓所有事吗?不妨前来与我说话。]
落脚的下方便是一片绿与橙的相隔,从这处建筑再过去,那便彻底出了屏州,往荒凉之地去了。
暗卫知晓从这块地方再过去,要去追捕璆的时间就要大大增加,他们应当要派一个人回去跟萧映竹讲,没过一会儿,不少视线便落到了松吹的面庞上。
松吹还在回忆着璆跟他的笔画,转身见到暗卫们都在请求得到指令,微微闭了闭眼,再次抬眸之时,眼底的想法坚定了许多。
暗卫们看着松吹比往常更坚定利落地比划了几个手势,随即俯身提了速,直朝对面的璆奔去。
收到松吹指示的暗卫们面面相觑,直到其中一个看着璆与松吹的身影掩盖在了渐渐起风尘的风沙之中,试探地出了声:“方才松吹是不是让我们回屏州城内?”
“是。”
为首的暗卫回过头来,不在留念前方还有着同伴的身影,径直朝原来的地方返回:“先走,同主子告知后再说。”
—
沿途的风景越来越荒凉,直至一汪绿池映入了松吹的眼底。
璆站在绿池旁边,望着池水里的倒影,听到后面跟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道:“前方便是乌糜众的聚集点了。要去看看么?”
那张萧映竹曾交予他的地图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屏州之后的地方未经人开发,有一片被荒漠啃食过的地方,但再往前,又是一片绿洲。
在这儿很容易滋生一些对洹都来说是恶果般的东西。
松吹平静地抬起眼,朝前方看去。
视线内,那儿沙尘正大,结实的掩盖住了风尘之后的建筑。
萧映竹从未让他来过这里,是他不知晓,还是放任不管?
璆微微从绿池中移开眼,转眸朝一旁的松吹看去:“你在怀疑你家主子是否忠实么?”
他像是什么都知道。
过了片刻,不见松吹回复,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璆又笑道:“那毕竟是你的立命之本。”
“洹都接纳了从前的你,所以当昌德帝安排你到萧映竹身边之时,你也便答应于他。”
“之后呢?”璆转过了身,墨发温顺的垂在他的身侧,那与孟戬相似的脸庞忽得多出几分违和感,“你也当知晓萧映竹在顾忌着什么,又为何收手。”
“......”他笑着往松吹那儿走了几步,附在松吹的耳旁轻声道:“你在害怕你目前的主子,因为女人而改变。”
“你在惧怕萧映竹变心。”
“对吗?”
松吹像是从这有些违和感的脸庞上找出了几分回忆,微微眯起了眼。
他的神色向来无多大的变化,唯独这次。璆看到了他面容上的神情,目光向下移动到了松吹的手上。
松吹手掌翻转片刻,几个简单的手势从他手中比划出来:[你与他们分离了,不想回到他们那里去吗?]
[他们等你好久了。]
明明是立场相对的陌路人,却因一些事迹而重逢了。
松吹看着璆怔然片刻,零碎的墨发垂散,遮掩住了他的双眸。
当初那要去夺秦览性命的民兵团被打为与主教共谋的残党,那三位少年被迫流散于四处,其中一位接济过这身染“病毒”的他。
昌德帝届时正为清平郡主身体上的病而烦恼着,除去过问了姝妃的杏林世家,又从秦览这儿得到了他也会医术的名声。
松吹自幼在乡野生长,那教他医术的人是云游四处的名医,一生只收养并传教了他这么一个人。
被秦览送到京城的时候,因为试药不慎,而发不出话,最后只好学了现成的手语,与昌德帝沟通。
共携着那姝妃的杏林世家,将清平郡主治理好后,昌德帝自是喜悦,将他分配到了当时正为冷戾,且立场不明确的萧映竹那儿。
眼下回望过去,也有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如此想来,他还是萧映竹明面上拥有的第一位会医术的暗卫。
面前的璆,应当是秦览从那支民民兵团里收养孩子里,遗漏的那一位。
没想到竟是在孟戬这儿。
真是造化弄人。
璆直起身体,抬手将挡在面前的碎发拨开,方才被遮挡住的神色再次掩去,神色不明。
“你当是知道的,这里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保持着原有的样貌。”
“就像你会认为我和琰他们会重归于好,而非是刀剑相向。”
时间皆会磨损过往的一切,那坚硬如金的石头都会被消磨成碎末,更别说本就飘忽不定的人心。
松吹不再想提及过往之事,两方的意见不同,说什么也没用了。
璆转过头,隔着这片绿池朝以风沙作为抵挡的建筑看去。
“这边是接应的人,他们只是暂时驻扎在这儿。而我,身为孟戬,会到那儿去。”
他摊了摊手,朝松吹笑道:“你不是想抓我么?不如现在就试试吧?”
话音未落,璆手中那瓶驱虫剂就丢到了松吹的手中,转身沿着绿池边缘走去。
风沙将他杏色的背影涂抹的模糊,唯独能见着的,是那飘长高束起的墨发。
松吹下意识接过那瓶是假的驱虫剂后,抬眼朝前方渐渐消失在风尘中的人影看去。
“......”
他当要去追吗?
但信息都已经得到了,再去追,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绿池的水又泛起波澜,即将入秋,这儿的水汽似不受这漫天的尘沙作为遮挡,湿气直直朝站在绿池边缘的松吹身上冒。
脚下的步伐像是被渐渐吞噬过他脚踝的沙尘纠缠住,怎么也动不了。
璆与他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又像是在隐喻着什么。
话说得太隐晦,又或是太直白。
他听不懂,他理解不了。
好似一种比萧映竹那些不待解释的命令还难以理解的语言。
时间变迁,站在这巨大到望不到头的棋局之上,周边的棋子变化万分,或近又或是退,只余他一个人还固执地站在原地,似是在等待什么预想不到,只属于他的结果。
哪怕这结果是空无的,是难以企及也达不到的。
空茫之中,松吹失神地垂下头,即便闭了闭眼,无视了那道慢慢掩盖在风尘里的身影,往来时的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