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听闻梁都药肆招生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许多是奔着从姜念这儿学到知识，准备用这些知识来自己调配驱虫剂，来省去买驱虫剂的钱。
“你听说了吗？梁都药肆家的驱虫剂除虫强，并且还不伤农作物。”
“诶，我听说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儿你有没有听闻？”
“什么事儿？”
“就是徐氏药肆啊。”八卦街坊的人小声道：“听别人说，那药肆里最忌迎接看不少大客户，好像还发生了一件事儿...”
姜念在药肆门口站着，一面听着桂枝跟她汇报新买下仓库的情况，一面又从新招来的侍女手中接过了今日报名学堂的名单。
厚厚一沓握在手中，上边的重量能从手掌传递到手中，感受到这波人们对学堂的热情。
“小姐？所以我们应当按照你说的，从那家木匠里移来些桌椅放着。”
桂枝站在姜念的身侧，低头拿着笔在纸页上涂写着什么。
“以及小姐先前提出的那个名为‘黑板’的东西，到底是长什么样？能大致说一下应当要怎么吩咐木匠制作吗？”
合上手中的名册，姜念抬起头，围绕在药肆外边的人与先前相比仍不减少，还有些人站在新摆放的货架前，看着货品与旁边的小厮交流着什么。
注意到桂枝往她这儿瞧的视线，姜念思忖片刻，回道：“先暂不用黑板，对这个制作没什么思绪...用蜡板吧，我回头把制作的方法告知于你。”
“好。”
桂枝垂下头，将手上的散页核对一遍，舒展开眉，高兴道：“那行，这样桌椅以及所需要讲的散页都备齐了，届时全交给小姐安排。”
距离学堂开始的时间也不过是几日时间，眼下需要准备的事情都快备齐，姜念倏忽松了气，感觉压在心中的石头已被挪开，透进千万缕光照，顺心不少。
“这几日辛苦你了，待这件职务办完，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得到姜念亲口承诺的休憩日，桂枝本想一口答应下来，目光却又瞥见了她眼下微微泛青的黑眼圈，忽的收住了声。
“等小姐这段时间忙完我再休息吧，我想我还能继续帮上小姐的忙。”
感觉到桂枝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睑下方，姜念下意识抬起手碰触片刻自己的眼下，即便明白了什么，叹笑道：“没关系，剩下的事情我应付的过来。”
桂枝刚想坚持下自己的意见，转头见着外边来了一位书生，陌生的面孔...
她倏忽止住了话语，往姜念那儿看。
一进药肆便找姜念，定然是有什么事要询问了，姜念面上带笑，收起了手中的名单，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有何事需要小女子效劳？”
书生不发一言，拿出一条长长的散页，上边写了算术等题，又待姜念疑问地伸手接过之时，不知从哪儿变出了算盘，静心凝神瞬时，手搭在算盘上，忽得无影敲击，看得桂枝满目愕然，随即抽出提前备好的毛笔，在姜念手中的那张纸上填好了答案。
“？”
姜念疑问地再次伸手接过书生所写好的算术等题，目光在纸页上掠过，心底细细的计算着其中随意挑出的几道题，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名书生，应当是听到徐伯的宣传词，来这儿应聘收银的人。
对上书生平静的视线，姜念点点头，朝前方被一群人围着柜台的那儿指了指：“那你先去那儿帮忙结算吧试以二日，若称职，我便应聘你。”
这书生像是不善言辞，听到她的回复，便直接往前方那柜台走了。
桂枝从那书生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回头与姜念小声道：“这书生看起来怪怪的，小姐不去探探他的底细么？”
同萧国公合作之后，桂枝越发比姜念还要看重药肆里的驱虫方，生怕一不留神就错漏了。
姜念失笑的安抚她：“没事的，只是算账而已，接触不到什么隐秘的数据。”
桂枝望着书生面无表情地站在徐伯身旁，抄出他的算盘，一言不发地接过本围在徐伯面前正欲的单子，开始噼噼啪啪打起了算盘。
徐伯被天降书生惊到，先是震惊于他打算盘的手速，面前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拿着驱虫剂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一边又震惊于这算术书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回过头见到姜念正站在后边，给他了眼神示意，徐伯才心神领会地回过了头。
原来是小姐新聘到的收钱人啊。
有了这算术书生的助力，很快，围在徐伯面前排起了长队，等待着付款的人们转眼就消失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还在徐伯面前排着队。
再一会儿，排队的人发现这书生找钱算钱比徐伯还要快，即便自主地排到了书生的面前。
姜念看着本堆在药肆门口来往的人群转而少了一大半，不由有些惊叹。
真是一个收银的好苗子，若非他当时拿出算盘，她还以为这书生是来应聘当学堂小助手的。
记挂在心里的事倏忽被人解决，姜念心情颇好的将手中的名单合上。
“那么眼下，我便要回府邸去整理一下学堂上应当传授的学识了。”
桂枝知晓这学堂分成的甲乙丙班是根据学生的知识了解编排的，有的人学得多，有的人学得少，那么就要因材施教地给他们适合学习的学识。
那位姓商的少年在这些天里与姜念进行了一对一的辅导，再学习几天，便能接手丙班了。
现在小姐需要操心的便是甲班和乙班。
桂枝从姜念手中接过了那张名单，转瞬又问道：“小姐接下来是准备剩余两个班一起教学吗？”
姜念目光落在后院那片空旷的天空上，心中的思绪沉浮，又因为知晓后边的路途不再蒙上一层雾，而变得踏实许多。
“嗯，先教学一段时间，再从考核中找出一位适合接手乙班的人，替我来教学。”
她微微侧过了头，浅色的光晕下，姜念的神情无比的柔和。
“接下来，我便能尽心教学甲班...之后各地若引发出虫灾又或是饥荒，这些人便可以减少一些百姓的负担了。”
把从姜念这儿学来的知识运用到粮食地里，因地制宜地防虫，减少农作物被害虫啃食的几率，这样洹都的粮食产量就会比之前要提高些。
在那之后，若是昌德帝把她派遣到东澜那儿当诱饵，她也不会去担忧因为粮食紧缺而产生的诸多问题了。
桂枝并不知晓姜念准备开办学堂的缘由到底是什么，但透过姜念眼眸底的淡淡思绪，本想笑着说出的俏皮话又收了回去，心中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
“小姐这般将学堂交托给其他人，是还有其他事要办么？”
后院内的黄昏晕散着朦胧的光，那抹红彤的红映在姜念浅褐色的双眸之中，似沉进池中的果。
不意外平日与她相伴的桂枝会发觉出端倪，姜念从天际那抹落日移开了视线，回望向站在身旁的桂枝。
“你应当记得，我与萧国公有些合约上的规定。”
“眼下，就快到合约中最关键的一步。”
她暗叹自己的谎言总是能信手捏来，半掺真半掺假，将身旁亲近之人唬得一愣一愣。
“为了防止合约出现纰漏，我便只能多备些人手，以防万一。”
这话听起来倒也合理，桂枝知晓自家小姐与萧映竹的合约乃是机密，也便不再询问，收住了话题。
“原是这般，那小姐日后若是筛选完可以接手之人，就不会亲自教授了吗？”
姜念话语倏忽一顿，桂枝还在直视着她，姜念也不好移开视线，只好浅浅笑道：
“那应当会再选出好的一批，教授他们如何教导他人，待来自各方的人都学会了我所想教授的学识，这学堂的意义也算是了结了。”
桂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念又想起方才小姐让她休息的事儿，刚要开口转回最开始的话题，坚持自己的想法，后院内倏忽又来了一个人，打断了桂枝将要开口的话。
“小姐。”
雨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冷不丁的传出来，姜念神情一顿，转身往后边看去。
“从宗门来的信。”
信？
这回应当是秦览寄来的信了吧。
姜念伸手接过，在桂枝惊诧的视线下，开口瞥了一眼，见到秦览那特有俊逸又工整的字迹，才放下心来，忽地安稳了一点。
“谢谢你，劳烦跑这一趟了。”
雨微微摇了摇头。从那天与她一并走了后街之后，那环绕在他周身密不透风的壳似裂了条缝，枯水般沉寂的性子稍许产生些变化。
“既然小姐无他事，我便先回去。”
淡淡的嗓音响起，雨的眼睫上抬些，目光落到姜念恬静的面庞上，沉默片刻，似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紧接着，一阵风过后，他的身影即便隐去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桂枝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一切发生，半天未找到话，最后一字一音的说出段零碎的话：“小姐……他，他是……？”
“……”
姜念也未料到雨会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直接出现在他人的面前，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浅浅笑道：“这便是我先前同茯苓说的暗卫……。”
桂枝听出姜念话语里的意思，连忙摇了摇头：“茯苓有同我说的！只不过我从没见到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有些惊讶。”
“这封信便是小姐先前所说的……？”
感觉气氛有些沉默下来，桂枝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目光放到了姜念的手上。
姜念垂眼落向手中的信封上，轻轻地应了一声：“嗯，这便是我先前所说的信，有关我在苍郡认识的朋友们。”
见姜念的神情多少有些留念，桂枝会意地不再说话，转头瞧见茯苓转身在喊她帮忙，也便将手中的名单握进几分。
“那小姐稍后走的时候通知于我！桂枝先去忙啦。”
见着小姑娘转身蹦蹦跳跳往药肆的门口跑，姜念心情倏忽缓了些，垂眼却见那开头的几行字，又沉重几分。
秦览在信封内还附上两张字条，不知是什么，先看看吧。
姜念回到后院的石桌旁，种在旁边的果树垂下，树林带着风动，吹得手中的纸页翘起了边。
她伸手将夹在信封里的纸条抽取出来，翻到正面，落入了那行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