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崖门。
正殿张灯结彩,柱子上缠满了朱红丝绸,檐下还挂上了灯笼,喜气洋洋。门派上下吵吵嚷嚷。
平日里,无崖门弟子要恪守门规,戒骄戒躁,甚至不能大声喧哗,今日是难得的放纵。
弟子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起了闲话。
“没想到衫衫师姐真的与大师兄成婚了,之前都在说师姐是一厢情愿呢”。
“我倒是觉得,大师兄确实不喜欢师姐”。
其他两个弟子面面相觑,问道:“此话怎讲?”。
“大师兄心里装的肯定是那个妖女!之前大师兄把她带回门派,那神情,止不住的笑,再加上这次大师兄回来后,郁郁寡欢,彻夜借酒消愁”。
“可她是妖女啊,作恶多端!只配跟那个养子在一起”。
“架不住大师兄喜欢啊,啧啧啧”。
“你们在这吵什么?!”徐三走了过来,对那几个讨论的弟子训斥道:“不多帮着忙,反而聚在这嚼起了舌根!”。
众弟子噤若寒蝉。
“徐师叔!弟子知错了”几个弟子个个垂下了脑袋,不敢正眼看徐三。
见徐三不再训斥他们,慌乱地转身去帮着挂灯笼。
这时,一个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面容着急。
“徐师叔!没有找到掌门!”
闻言,徐三顿时心头一紧。
算算时间,掌门应当吸取完妖石了才对,现下接亲的花轿马上就要到正殿,花衫衫父母也应快了山门,掌门却还迟迟没有出现。
“太蹊跷了...”。
本来他就劝过掌门,没必要那么快举行这场婚事,待他吸取完妖石和江知的妖力再举办也不迟。
偏偏花衫衫父母及时送了几箱子的大礼,里面摆满了各种金银珠宝不说,还有许多五湖四海难寻的法器,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花衫衫和长孙年快些成婚。
今日就是他们定下的时日。
徐三皱了皱眉,吩咐道:“你去灵泉找一找...”。
“不用找了”。
徐三闻声望去,长孙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身形依旧伟岸,面容如常,浑身却透出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格外古怪,徐三正想开口问几句,一个弟子走了过来,行了个礼后道:“掌门,徐师叔,花老爷和夫人到了 ”。
于是徐三只好跟着长孙明去山门口迎接花父花母。
花父花母全身上下写满了气派,衣裳是最好的布料织成,花母的珠宝首饰更是价值不菲。见到他们时,长孙明扬起笑容,摆出了副谦和的笑,问候道:“好久不曾见到二老,近日身体还好吗”。
花父花母只身二人前来,花父朗声笑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
花母在一旁抿唇浅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徐三打消了心底的疑虑,跟着长孙明恭恭敬敬的把花父花母带入到正殿。
花父望了望无崖门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正殿内,已站满了人,原先叽叽喳喳的人群,见到长孙明进来,立马熄了声。正上方留着两个空位,花父和长孙明坐了上去。
鼓乐声骤然响起,殿门轰隆一声大开。
“新娘子到——!”。
满堂宾客纷纷探头张望。只见花衫衫一身暗红色嫁衣,映得她肤若凝脂,她缓缓走了进来。
霎时,殿内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后,议论纷纷。
“这,大师兄去哪了...”。
花衫衫独自一人,她迎着周围的目光,一步步走到正中央。
作为新郎官的长孙年并不在新娘子身边。
她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议论,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手指攥紧了衣裙。
“大师兄不会是逃婚了吧?!”。
“天啊,我就说大师兄不喜欢师姐吧...”。
殿内,徐三在一侧厉声道:“肃静!吵什么吵!”。
他放眼望去,却见坐在最上方长孙明的脸色,神色十分平静,仿佛早已有所预料。
长孙明起身,殿内立马安静下来,不敢吭声。他正想转身离去,手臂陡然被人抓住,底下的人群见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长孙明眼底升起寒意,见着花父紧抓他手臂不放,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花父咳了咳,随即恼道:“你必须给我们花府一个交代!新郎官逃婚,这说出去,让我们家衫衫以后如何自处!”。
“你!你放开掌门!”徐三急道。
花衫衫垂下眸子,始终没有吭声,周围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剑刺向她。
“收了我们家那么多名贵的法器,却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们无崖门就是这等做派”花母开了口,句句讥讽。
信息量太大。底下的弟子们个个又开始贴着耳朵窃窃私语。
“我现在就去把年儿找回来”长孙明猛地甩开花父抓着他的手。
“不,不行!你不能走!”花父道,匆忙之下伸手扯向长孙明的脸皮。
“嘶拉——”。
底下传来一阵哗然。
脸皮烂开,像装满了气体一样胀开,随后又消了气,如蜕蛇般一点点剥落到地上,殿内所有人都看清了他那张皮下的真容。
“空寂!你把掌门怎么了!”徐三怒目圆睁道。
阴暗水牢内,弥漫着潮湿和血腥味。江知刚抬起昏沉的头,就被小腿处传来的冰凉触感,惊得清醒了许多。
水,怎么开始上涨了...
她定睛一看,原本处于她脚踩平层下方的水,不知何时竟开始上涨,现下已没过腿根,要不了多久这处牢房就会彻底被淹,而她会窒息而亡。
江知认命地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濒临死亡时,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而是有种异样的不舍...
她没能最后再见到黑心莲一面。
没能给他画画,没能再吃一次他做的桂花糕。
她应该再多亲亲他,多抱抱他。
告诉他。
她从未喜欢过长孙年。
她也不是谁都会亲...
水渐渐淹过心口,衣衫浸透变得越来越沉重。
【滴——宿主!察觉到危险,可能导致宿主死亡!】
“系统,成婚进展多少了”。
【当前成婚进展99%!】
真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胸口仿佛被压上千斤重的石头,江知感到呼吸越来越沉重,四肢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耳边嗡嗡作响。
啪嗒——
铁链断裂开来,江知失去支撑,身形不稳,就快沉入水底,窒息感袭来。
江知闭着眼,任凭自身向下沉去,耳边只有水流涌动声,身体变得冰凉,意识逐渐涣散。
被关的这些时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
突然,冰凉刺骨的水中蓦地闯入一股热流,随后她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唇上传来柔软触感。
一只大手拖住了她的后脑,越吻越深,将气息渡给她。
她寻着本能用身体紧紧贴住那人温热的胸脯,肌肤相接,唇瓣相贴。
最后,她扶了扶晕沉的脑袋,意识逐渐清醒,不知何时已到了平层上,往下望去,是被淹了的水牢。
没等她看清眼前的人,就被紧紧搂住,抱的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江知在他耳边轻笑一声,已经猜到了他是谁,于是她伸手回了他一个拥抱。
半响,见那人还没有松开的意思,江知双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仿佛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
“对不起”。
暗哑的嗓音从耳边传来。
江知一愣,只听他继续道:“真的对不起...没能早点来救你”。
江知慢慢松开他抱着她的手。时少郁呆呆地望着她,舍不得松开片刻的视线,他眼尾泛红,发梢湿哒哒地滴着水。江知觉着他此刻,非常像一只惶惶不安的狗狗。
江知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放软语气:“这不是你来救我了嘛”。
时少郁凝视着江知。
——她瘦了,疲惫了,眼下还有了淡淡乌青。
分开的日子里,他每日都过得焦躁万分,浑浑噩噩,恨不得冲上无崖门跟长孙明拼个你死我活。
但,怀澄拦住了他,说这样反而会害了江知。
于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盼着今日再与她重逢。
现下,他迫切的想知道,在她的心中,他是个怎样的地位...他不想再等了。
但他见到她时,却沉默了。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开心,她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
话语哽在喉咙,时少郁还是没有说出口。他避开视线,拿过地上的厚实披肩给江知细细披上。
正要俯下身系紧绳子,衣领猛地被江知抓过,冰凉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是一个青涩又热烈的吻。
时少郁瞳孔骤缩,随即闭目深深迎了上去。
突然感受到一个温热的东西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唇瓣,时少郁彻底僵在原地。
江知得逞地笑了笑,两个人呼吸都有些急促。她看着时少郁面红耳赤,正不知所措的模样,心底泛起一丝玩弄之心。
“江知...”。
“嗯?”。
“...以后不可以随便亲别人”时少郁嗓音更加暗哑,带着些忍耐。
“不要,我就喜欢乱亲人,我谁都亲,见到人我就...!”。
江知后半句话没能说完,嘴唇再次被覆上,这次的吻比上次更加强硬,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江知十分享受时少郁吃醋时的可爱劲儿。
直到嘴唇传来丝刺痛,江知嘶地一声。
这个黑心莲居然还咬人!
她刚想开口凶几句,只见黑心莲再次抱住了她,话语带上了少见的乞求:“江知,我喜欢你,我心悦你”。
“所以...你可不可以只亲我?”。
他抱着江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时少郁的眼神落向了一处角落,一个白衣身影正站立在黑影下。
随后时少郁嘴角一勾,冲着那人阴冷地笑了笑,没了刚才在江知面前的乖巧。
长孙年攥紧了双拳,沉着脸,默不作声地看着正前方相拥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