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结果是被拒绝了。
明明紧张得连急促潮热的呼吸都忘了遮掩，但某灰冥队长还是摇了摇头。
他声音虚弱，却足够坚定，带着某种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绝对保有自由意志的底气，
——“白小姐，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我做。”
啊...原来他是极度吃软不吃硬的类型啊。
画家小姐后知后觉恍然。
她歪了歪头，松开了手里的领带，看着小蛋糕从坚定的拒绝和僵硬的戒备到在高热下彻底意识涣散不超过五分钟。
而后她放开虚虚半搂的拥抱，放任部门经理软塌塌地靠到沙发上，半蹲着撑起了下巴。
耳边是细微的颤栗声，来自对方的体内骨骼和几声轻咬着牙的闷哼，看来这块快被融化的小蛋糕是进入基因修复状态了。
按照宇宙高等种的顶级体质，最多半小时就能结束进程。
莉莉丝眨了眨眼，看着对方那张因隐约的钝痛皱起眉的脸，能闻到负能量缓慢产出的味道，却不打算吸收。
不好吃，虽然也在纯种魅魔的食谱上，但她更愿意品尝对方脸上难耐的表情，像是一种疼痛的艺术。
画家小姐饶有兴致，旁观那些负能量在苦痛中缓慢凝集，又被产出者吸收。
...他在进食和增长力量，真稀奇，阿瑞斯人很少有黑暗侧的个体——毕竟是银河系的正义之都。
但黑暗生物居然也会说出那种不痛不痒的拒绝吗？
对莉莉丝而言，那甚至算不上冒犯——连威胁和暴力都没有——倒更像是某种助兴剂，让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抓不到的猫薄荷勾了勾似的。
真糟糕。
让魅魔产生多余的好奇心可不是一件好事。
缠在腰上的尾钩无声地动了动，代表着某只纯种个体在虚浮散漫的星间巡游途中稍稍认真起来的食欲。
但她可是一位遵纪守法，坚决拥护路易士王和《银河正义新法案》的合法公民。
画家小姐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象征性地遗憾了几秒。
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允许把猎物吃干抹净的黄金时代了。
27
密斯林小姐正在办理升职手续。
作为巴王集团企业文化关系和员工关系部门的一员，她从入职为最底层的文员到被提拔进总经办，只用了十五天。
对于涨薪和晋升都有明确考核机制且基本按年为单位的集团企业来说，这显然属于不合理的速度。
更别提本名为林花妹的求职者在参与招聘时，既没有优越的学历，也没有足够的从业经验，按理说应当只会成为被筛除的分母，甚至根本不具备投递简历的条件。
但如此走运的密斯林小姐刷着睫毛，只掩面笑了几声，并且记下了背后说她闲话的几个讨厌鬼。
敢质疑她林花妹的人，现在可是会倒大霉的。
她气哼哼地想，很快看到那几个员工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凭空摁倒，狼狈地在公司过道平地摔了个大马趴。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细长的高跟鞋就这么擦着那几个人的脸颊踏了过去，一副落井下石的愉悦。
微弱的负能量在这场幼稚的报复里油然而生，附着在她周身的磁场里，又很快像是被什么鬼魂悄然蚕食。
路过转角时，她脚步一顿，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张百元钞票。
虽然第一次捡钱时的林花妹会老实等在原地，但现在的密斯林小姐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她弯下腰，理所当然地把钱塞进口袋，又掩饰般地捂着脸笑了一串。
直到走进实务部门，才赶忙恢复成正常的职业微笑，进行自己升职后的第一个任务——整理并跟进集团当前项目的进度情况。
她对着经理办公室敲了敲门，却没能听到巴王集团近来炙手可热的年轻经理的声线。
职员辛迪凑过来，小声解释道：“安经理今天没来，也没打卡和请假。”
密斯林小姐感到诧异，因为这位安经理年纪轻轻就走马上任还不招恨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便是他入职以来一日不落的全勤加班，几乎是连吃住都在公司里。
现在倒是抓到了对方一个小失误。
但密斯林在脑内算了一圈，得出的结论是没必要，惹上一个部门经理对于她一个小小的后勤职员来说没有意义。
所以她对着辛迪职业笑道，“没事~只要了解项目进度，和谁对接都是可以的。”
毕竟她林花妹的目标又不是什么年少多金的帅哥。
密斯林小姐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想，她如今心想事成，为什么不试试更进一步呢？
比如…向那个画中魔鬼继续许愿，让总经办最上面的那位快快“自愿”辞职，好让她坐上董事长秘书的位置。
28
伪·画中魔鬼:嘻嘻
真·前任阿瑞斯禁卫军总军长·幽冥军团最高位·将军路法:不嘻嘻。
沦落到来忽悠愚蠢的蓝白星女人，是昔日的路法总长怎么也想不到的。
千年前，在拿到两万六千颗能晶、摧毁火星文明后，他带领元气大伤的幽冥军团来到蓝白星。
本以为对付一群地球猴子不过尔尔，没想到会被戈尔法小队突袭，搅乱了抢夺最后一颗星球能晶后称王洗罪的计划。
他忠心的战士在宋朝的雁门关一个个战败回归基因码，到最后，连他自己的躯壳和基因都被庚伮金刚杵损坏，只来得及将意识附身进一件古衣里，从此成了非人非鬼的东西。
那个区区的1521…！
他怎么敢让那三个该死的地球猴子将他们锁进镇魔塔，像对待囚犯一样封印了他们！
被摆到塔中心的古衣愤恨地抖动了一下，试图翻一面身却没有成功，只能散发出浓浓嗔气。
好在他留有后手，用最后的意能将三个幽冥分队队长放了出去。
虽然至今未有回应，安迷修那混小子又肯定消极怠工，但路法认为乔奢费和库忿斯定然铭记军令如山的道理，只等着他复活归来一同杀回阿瑞斯去，重获他们曾经的荣誉。
…
结果是，将军路法和剩下的二十位幽冥战士一同在镇魔塔困守了千年。
他意能耗尽，活得非人非鬼，被困在这件衣服里口不能言身不能行。
就像是被关在魔瓶里的魔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复活基因——那个被库拉附身的女人——近在咫尺而动弹不得。
他冷眼旁观那三个获得1521传承的地球猴子寿命短得不过一睁一闭，却又像虫子一样代代延续。
而后，先是藏修者在某一天彻底失去踪影，再是术修者从某一代起远居了海外，只留下一代比一代更为懈怠修行和看管的密修者。
到了现任的这一代…居然丝毫没想着刻苦修炼，哪怕是为了意识海里的阿瑞斯秘术呢？反倒是整天只想着去什么威尼斯旅游。
曾经辉煌的阿瑞斯禁卫军，在这偏远的落后文明里成了最下等的阶下囚，却连看管的狱卒都将他们渐渐忘记。
28
直到光影大战4999年。
同时，也是魔的力量最猖獗的一年。
蓝白星的负能量来到了史无前例的浓度，让古衣里被三罪不断侵蚀的意识再度流动起来，抓住了一线生机。
补充的负能量让路法的意能突破了镇魔塔的磁场限制，连接上了这件古衣曾被割开的一片碎片。
一块破烂衣角算不上值得被放进博物馆修复的珍稀古物，也无人发现它的价值，所以他只能辗转于垃圾回收站和露天席地。
到最后，被二手贩子当作廉价品拼贴进了一张装饰画，被一个愚蠢的蓝白星女人买了回去。
那是个有着贪婪潜质的蓝白星女人。
所以路法选择给予对方心想事成的好运。
从一场好梦、一次不劳而获、再到变美的容貌、从天而降的优渥工作，得罪她的人倒霉，讨好她的人变多。
然后画中魔鬼现身，告诉她，只要听从命令，她就能继续这样的生活。
愚蠢的蓝白星人相当好骗，为了额头上的几颗青春痘就甘愿做一个奴隶。
而文明领先三千年的阿瑞斯人对地球猴子从来嘲讽轻视，却又不得不从对方被滋养起来的贪念里吸收负能量的残渣，效率低得可怜。
到底是不好用的东西——足够贪，却不够坏，平庸的血脉，贫乏的意能。
路法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的，是寻找到一副契合的附身体。
作为曾经银河系正气的巅峰，昔日宇宙最高等的血脉已然被最下等的罪名污染，以至于需要足够特殊的受肉。
要足够坏、足够贪，最好还…贪生怕死。
29
但计划多了些变化。
在找到合适的受体前，路法先在巴王集团发现了果不其然在消极怠工的安迷修。
路法：“……”
路法：毫不意外.jpg
连生气的余力都懒得出，古衣残魂只是在镇魔塔的中心抖动了几下，狠狠地哼了一声。
「看那无辜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已经在蓝白星乐不思蜀了！」
路法第一时间想。
然后在半天后找到了敷衍的借口。
「...算了，好歹是个经理，也就勉强算他还混得不错。」
不过某位前任阿瑞斯总军长大人是必定不会去主动相认的。
得要安迷修主动来找他这个父亲才合适。
所以他消耗了本就不多的意能，摊成了一块衣饼，托梦给那个愚蠢又贪婪的蓝白星女人道:
「给你听话办事的犒赏，从今天开始，换个方便点的职位。」
底层文员可做不到天天见到部门经理。
那就让无用的地球猴子滚一个，把自己人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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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醒来的时候，感到了微妙的尴尬。
毕竟前一秒放了狠话，后一秒就狼狈倒地，实在算不上任何得体的范畴。
他睁开眼，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地球人刚起床时常有的，一种近乎迷茫和脆弱的表情。
他抬起手，从额头上拿下已经失去效用的退烧贴，感觉到体温已经回归基准线，咽喉和鼻腔也不再难受。
上涌的意能充沛，甚至活跃过了头...安迷修握了握掌心，以往的基因修复有到过这种程度吗？
“你醒了？”
画家小姐依旧蹲在一旁，手里还拿着正发出贪吃蛇小游戏通关音效的手机，平静地出了声。
她看着清醒的青年猛得抬头、眼眸瞪大，不由得舔了舔牙尖。
安迷修僵硬地往后靠了靠，手指碰到沙发的底盘，发出吸气后极轻的一声气音。
他记得，他的身份已经被——
“白小姐...你...不，我睡了多久？”
灰冥队长试图干巴巴地转移到无关话题。
“只用了二十三分钟十五秒。”
画家小姐滑动软件，贪吃蛇的音效便戛然而止，她翻过手机，展示暂停住的计时界面作为回复。
在星间列车上，莉莉丝很少见到阿瑞斯人。
毕竟那归属于银河系执法权和科技树的顶点——一个完全尚武到几乎摒弃个性的军国主义政体。
那里的公民几乎不存在同时拥有官方许可证明和个人时间来参与这趟巡回旅途的可能性。
而唯一的几个例外，自然会得到“不像阿瑞斯人的阿瑞斯人”的评价，也就不具备作为样本参考的价值。
她曾在星网上存过一张电子包浆了不知道多少层的阿瑞斯体质检测指标，依据上面的数据来看，这位野生小蛋糕无疑拥有一个非常健康，甚至称得上数据优异的基因修复速度。
但这样测试意味浓重的动作显然让正担忧着各种后续情况的灰冥队长感到不适，隐晦地皱起了眉。
画家小姐用了几秒去观察、审视和评判这样的态度。
而后她收回手机，态度和语气缓慢过渡到她认为符合“软”这个定义的程度，“我很抱歉，对于我之前的说法可能不够严谨。”
她伸出手，按在对方的膝上，能感受到薄薄的一层西服布料下紧绷的热度和膝盖的骨骼硬度。
魅魔眨了眨眼，认为自己此刻已经十足像一个普通的地球人，甚至能在尾音里加一些谨慎和胆怯，
“你认为...我应该叫你怪物先生？还是外星人先生？”
30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害怕？
比起表面情绪，先一步被对方熠熠的意能冲击到，安迷修感到由衷的疑惑。
在这一千年里，乃至一千年前，或者说，早在他因父亲牵连被判处最下等的罪，变成比畜生更低贱不堪的魔鬼后——
他从没有想过面对自己罪孽深重的样子时那些普通人——那些平凡的、弱小的、自由自在幸福地生活着的人——会有恐惧以外的任何反应。
但...她为什么不怕他？
她真的意识到他的本质了吗，还是说，她是个例外？
“我...”
安迷修张了张口，又抿起嘴角，却最后落败于对方那份由之前的低落和不耐烦转为积极情绪的意能。
面对强硬态度时灰冥队长永远是最坚定的卫道士，但对上哪怕些许柔软，他也总是主动丢盔弃甲。
所以他放弃似的叹了口气，甚至有些解脱地坦白道，
“我是...阿瑞斯人，在你们地球人眼里…大概既是怪物，也是外星人。”
难说的话出了口，安迷修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
他问：“所以白小姐，你为什么不怕我？”
“...我当然有害怕。”
莉莉丝垂下眼，认为自己已经表现出了蓝白星人该有的畏惧和胆怯。
她转而去捧起对方的手——这是她糊弄时习惯性的礼节——而后发现对方的指节无意识地弯曲又舒展。
魅魔的本能让她意识到这位同名的「安迷修」的手较之其他部位更为敏.感。
...他大概是以掌法作为基础格斗术的阿瑞斯人？
依据着道听途说的阿瑞斯战斗文化，莉莉丝发散了思维。
她一边走神，一边陈述了理由：“是…灵感。”
莉莉丝抬起眼，观察着这位人类皮囊下的外星生命因难以理解微微皱眉思考的表情——不是因为不相信，而是因为太想去相信。
不过他想要相信的对象可不是一个魅魔，而是蓝白星人。
稀有中的稀有...一个爱着低等文明的阿瑞斯人。
明显的软肋，直白的弱点。
所以魅魔装成人类，真诚地说道：
“因为你带给我崭新的艺术感觉（食欲）。”
安迷修：“...什么？”
...就因为那些看不懂的画吗？那些阿瑞斯从不存在的东西？
灰冥队长无法理解，他不曾拥有多余的爱好，他只走过父亲划定的路。
他想，那或许是乔奢费会更感兴趣一些的东西。
莉莉丝：“所以安经理，能再变回去一次吗？”
安迷修：“......”
莉莉丝:“或许你会满足区区地球人的小小心愿？”
安迷修:“.......”
…
最后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