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死在了霍庭怀里，我想这件事一定让霍庭很不高兴，他恨我，但他拿我办法，因为是陛下叫他来的。

    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脑子在逐渐退化。我总是想起来很多以前的事情，在金陵，在柳州，在崖山。我梦见永安二十六年的上元夜，梦见我和霍庭的洞房花烛夜。这梦是不真实的，因为我从未嫁于霍庭。

    人快要死的时候，这一生的岁月，如光影掠过。

    许是睡的多了，我的精神竟渐渐好起来。那天我同李樗讲，我说你别总来宝华宫啊，其他娘娘会不高兴的。李樗说，不会的。我叹气，我说李樗，你哭什么。

    我知道李樗爱我，他和皇后少年夫妻，终归走到了相看两厌的的地步。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李樗立我做皇贵妃的时候，皇后娘娘心里是何等的凄凉和无奈。

    我不怪李樗，那爱对我来说并非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本来就通往绝境之路的最后一束光——起码最后时刻，我拥有了人生最快乐的经历。

    我跟李樗说想见一见霍庭。

    霍庭进来的时候，我好像就看到14岁那年上元夜，从战场上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青年将军了。让我抛下一切想跟他走的，为他疼的死去活来的，掏心掏肺爱了许多年的，将军啊。

    我说，“霍庭，对不起。那些话，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霍庭……对不起……对不起……”

    霍庭近乎痛不能言，他抿着唇，轻轻替我抹去脸上的泪痕，他说：“绾绾，到如今，你放不下的，还是当初那些话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才不到40，已经有好多白发了。我说，“霍庭，霍夫人生了吗？你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女孩？像你一样。”

    “胡说”，我笑他傻，“又不是我的孩子，怎么会像我呢，女儿都像父亲，长得像你，霍夫人一定很高兴。”

    我比自己想象中生命力坚强，坚强到撑着和霍庭说了最后的告别，又一一和李樗，林栖，皇后告别。

    我说我的死，不关任何人的事，没有人需要对此负责。不要有葬礼，不想被哭丧。骨灰撒到风里。

    我这一生，非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死在许都，终究是没回去柳州，再看看那一轮，柳州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