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1

    他们本来就是在南京的,生了变故,不得已才回到老家南通。稍长大一些,兄弟俩又孤零零、静悄悄地回到这座原本就属于他们的城市。很久以前小优就说过,南京城有点可怜,仿若在竟发的丛林里吊着,这使他想到他们自己。

    假使这世上有一对兄弟,也和他们一样父母双亡,流落相依,也绝不可能有他们那样的情感,那种惊讶的亲近。人这一生有许多东西都是天生的,是命定的。你生得美丑,你高矮胖瘦,你会遇见什么人,你如何爱与恨。彼时的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小优只是依赖小国,把他当成唯一;小国自有作为兄长的担当,义无反顾地照顾小优,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他们的父母是如何去世的已经不重要了,那时他们还很小,小优七岁,小国十一。他们被迫回到南通的乡下,跟着爷爷过,也时常到亲戚家住一阵子,借衣蹭饭地长到少年。小优天生有精神残疾,医生一开始诊断说是自闭症,可后来发现他虽然有一些自闭症的典型症状,比如语言障碍、认知障碍、表达障碍等,但是了解多了就知道有所不同。小优很晚才开口说话,不与人交流,连父母都不亲近,总是无端烦躁,摔打东西,但是他眼神没有任何问题,他很清楚自己在看什么,只是不愿与人有视线交流,也极为怕光。当医生将手电筒对准他的眼球时,他抓住医生的手就下死口去咬。后来经过多项检查,医生才说小优可能是阿斯伯格综合症。

    大家都说阿斯伯格是一种天才症,但是小优的天才似乎还没被开发就彻底埋没了。在可以入学的年纪,由于四处求医问药耽误了,紧接着父母去世他们回到乡下,小国又极宠爱弟弟,小优不愿见人,他就同意弟弟可以待在家里不去上学。白天小国在学校的时候,小优就跟着爷爷去田野里撒欢,晚上小国回来了,要写作业,他就跟着小国趴在一张四方的桌子上,翻弄小国的课本。他不认字,只识得图画,但看得极认真,用手去摸那一个个圆滚滚的小人脑袋。有时候盯着看,眼睛一动不动,好像那单薄的纸片人同样有喜怒哀乐、千头万绪。

    小国有时候问:“你在看什么?”小优也不作答。小国就从旁边凑过来,用笔端指着图画旁边的字,说:“这是‘时’,这是‘间’。‘时间’。”

    “时间,时间。”小优喃喃地重复哥哥的话。

    小优没有上过一天学,所认的字都是在那张连漆都没有的小方桌上,小国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的。“时间、植物、月光、我们、爱……”他把哥哥教的每个字都捧在手心里,像跳动的音符,一个是一个,碰撞出音乐。

    小国在村里念完了初中,高中要到旁边的县城上。所有同学都住在县里,要么住校,要么在外面租房子,只有他坚持走读,每天不到五点就起床,再晚也必须赶回来。他是那种非常有男子气概的人,父母不在了,他就必须把家顶起来。他知道,小优只要一天见不到他就会发疯。单这份为了小优心甘情愿作出牺牲的勇气与担当,就不是任何其他人能比的,也正因此,不管后来小国如何看轻自己,和成均一起对自己造成多大的伤害,小优都绝不愿恨他。在小优的世界里,小国比自己还重要。

    后来爷爷终于答应给他买一辆摩托车,周末的时候,他就骑着摩托车带小优满山野跑。小优害怕又兴奋,紧紧地抱住小国,飞驰的速度让他感到自己失去了所有重量,轻盈得像一片羽毛,简直快要飞起来了。他趴在小国的后背上,觉得只要有哥哥在,世界就永远是温暖的。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我也会像羽毛一样,落在你的后背上。”

新书推荐: 《繁花共谋:四重奏的先婚后爱棋局》 温差 月亮不曾落山 重生后都爱上我了怎么办 明月高悬 这系统一定有问题 仅此一句 放弃冷漠前夫后 剑叩玉京 【第五电竞】山、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