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

    阿怜达一连四天没有来。

    “应该是…成功了吧…”布莱诺想道。他坐在小凳上,看着第四天将要落下的太阳。

    “真美啊,夕阳。”布莱诺有看落日的习惯,他总要这样感叹。那小凳这几天都没有再移走,有几分就是因了这好景致。还有几分…他忽而止不住想要叹气。

    不远处,小丘上冒出一个人影。是阿怜达,布莱诺只一眼就认出她。只是她的衣服与前几日并不一样。她身着十分考究的白色连衣裙,薄纱与花边作衬,吊坠与软帽为饰。美煞了背后的夕阳。

    阿怜达这时也看到了布莱诺。她双手提起裙边,快步向祉墙来。站在小楼下,阿怜达“哇——”地一声哭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布莱诺心中暗想。他从没应对过这样的场面,一位小姐,不顾一切地哭泣,泪水像小溪一样流下,眼神却一直聚焦于自己,像是要从自己身上翻检出什么来。他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也无法吐出。

    阿怜达终于开口了:“布莱诺!我全都搞砸了!大家都不理我了!我…哇——明明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做啊!”

    “阿怜达小姐,您慢慢说,好吗,先平复一下心情。”布莱诺颇为难地说道。过了好一会,哭声才停止,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咽:“今天中午父亲举办了宴会,朋友们都来了。许迪克也在,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聚餐聊天时,我在众人面前念了这首诗,大家的神情…一个个都怪极了。”

    他问:“那许迪克呢?”

    “他的表情一开始还有些欢愉。但是随着大家的神情变化,他也…他像是很尴尬,又转为了冷漠,最后竟然成了鄙夷了!”“我在大家不时投来的责备目光中吃完了饭,之后父亲竟也带着怒容道:‘这是伊崎,不是王都!到这里八年了,你还是这样,还没有学会这里的规矩吗?’”

    “而下午…”

    “您不必再说了,阿怜达小姐,下午大家一定是对你敬而远之,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嗯…”阿怜达有些羞赧地应了一声。

    “您父亲所说的‘规矩’具体是什么?”

    “大概就是女孩子的教养、淑女风度之类的,母亲常常跟我说这些。什么用餐张口要小,说话要轻言细语…之前我还勉强遵循着,可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并不是…我…”

    “我明白了,阿怜达小姐。”“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您破坏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氛围’。虽然法律上并没有框定,但人们心里的框框,比纸上的条令更加牢固。”

    “那框框是什么?”

    “成见。您知道吗,在满是框框的世界里,人人都要活成标本,它框定了男人应该怎么样,女人应该怎么样,伸出‘标本’的每个部位,都会被‘氛围’切掉。很不幸,基于您的行为或者平日的其它因为,您已经被他们的‘氛围’给肢解了。”

    “而您钟爱的许迪克,他显然没有敌过‘氛围’比起放弃您的心意,他更不愿意放弃他在‘氛围’里的地位。比起享受您的爱慕,他更享受‘氛围’对他的追捧。所以,他选择了…融入氛围,露出与他们一样的表情,给了对您来说最为沉重的一刀。”

    阿怜达双眼睁得很大,浑身震悚不止。

    她脑中飞速回闪过一幅幅画面,那些曾经难以解释的事件,都匪夷所思地与他所说的暗合!看着她呆滞的眼神,他问道:“您还是没有听懂吗?”她不答。“那请您试想一下,如果一只梅花鹿,混入了麋鹿的族群中…”“梅花鹿会被所有麋鹿视为异类,永远不能融入。”阿怜达答道。“您理解就好。”“可是,布莱诺先生,您是怎么这么快就想到这个的?”

    “您反应真快,小姐。是的,我也曾当过那‘梅花鹿’,呵,一个枪械设计师,竟然害怕枪响。”“害怕枪响的枪械设计师?您真是相当特殊的梅花鹿了。”“其他人都这么说。”

    “哈哈~”两人几乎同时笑起来。

    “您是怎么做的?”阿怜达问道。“我嘛,从来都是选择当梅花鹿,麋鹿们太吵了。”布莱诺微笑道。“那你呢?你打算怎样?”他问。

    阿怜达回道:“我宁愿固执着痛苦,不要麻木地融入。”“多么坚定的誓言。那你要跟氛围斗争到底了?” “嗯…”

    两只梅花鹿就此达成了共识。

    …

    布莱诺看着将尽的夕阳,对阿怜达说:“不知怎的,我忽而觉得,很感动。”阿怜达此时正背靠着祉墙而坐,不顾泥土与青草沾染了白裙,也正出神地看着那一团肆意的火红,一任它烧遍了原野。“我也是。”她答道。

    “我的绵羊今天死了。”他突然说。这很是莫名其妙。“什么?”阿怜达迷惑极了,回身站起来望着他。

    “我的绵羊今天死了,她叫珍妮弗。她很聪明,我照顾了她两年又三个月,从小羊羔到这么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我亲手把她埋葬,就像埋葬…”

    “一位故人” “不,我的亡妻。” “啊?!”阿怜达又是一阵惊异。她暗想:“布莱诺先生明明…不老啊,怎么会有…呃…”

    实际上,布莱诺并没有过妻子,他对于“亡妻”的感觉全都来自书中的人物,例如奥菲利亚。

    他接着说“今天又谈到了‘氛围’这让我想起了我身为梅花鹿的日子。我真的真的…好伤心啊…糟透了,我都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了。真是…”“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大喊,手像一个指挥家那样挥舞着。

    “你不也突然跑到我面前哭诉吗?”布莱诺愤愤地想。太阳此时收尽了最后一束光彩,双方的身影都模糊起来。

    他突然向天仰起脸:“哇~!”发出了有些奇怪的叫声。连阿怜达也看不清他是否真的哭了。她不明白,以往一本正经的布莱诺先生怎么这样子了。她莫名地想笑,可是她忍住了。

    布莱诺突然止住了那“哭声”说道:“我方才在对抗‘氛围’,‘氛围’规定男性不该随意表达悲伤和哭泣,特别是在女性面前。”

    “所以您就这样做了?”她微笑着问。“我的悲伤是真的,说出来好受多了。但是那哭泣…是假的,我的眼泪在眼眶里不肯下来,就像我不肯下这阁楼一样。”阿怜达听到他的惨笑。

    两人都觉无话,道了别。

    布莱诺踱到东窗,去看月亮。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深秋的枝丫把月光切的斑驳。同一个月亮这时也正照着阿怜达,她正想着明天要送他一只绵羊。一颗水珠从草叶上落下来,破碎开闪出不定的光芒。

    他们二人都梦到这颗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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