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番队?剑道道场)
道场中心,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两名五番队队士正以杀死对方的气势挥舞木刀。
二人实力相当,久久没能分出胜负。一声声嘶吼与木刀撞击声中,汗水飞溅。
忽然,蓝方寻到红方一丝破绽,大吼一声向他头顶斩下。却没想到这是对方故意为之,就是要他下盘失守。
红方骤然矮身,木刀横劈蓝方腹部,将对方整个击飞。自身也用尽全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道场没有观众席,谁都可以选个喜欢的地方待着。但有两拨人很明显地各自聚在了一处:一边的中心是五番队三席锦作优太郎,一边的中心是四席雏森桃。
副队长市丸银即将升任三番队队长——自从闻到这个风声,五番队前几位席官就成了队士们暗中观察分析的对象。
谁都想在任命书下达前向未来副队长一表忠心,以便将来日子更舒坦些。
几个月时间过去,从队长蓝染的态度以及各席官平时的表现来看,副队长若不是锦作三席,便一定是雏森四席了。
雏森桃此时正垂着脑袋,专心思索。她反复回想刚才那场比试的一招一式,如果对手是她,她又该如何拆解,如何反击。
从外貌来看,她大约十四五岁,是位如铃兰花一般柔弱可怜的少女。体态小巧,肩颈纤细。当她静静坐在角落,总会给人一种无助的孩童的错觉。
她说起话来也是轻声软语,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总是流露出幼鹿般温软无害的光彩。这让本就长着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的她更加引人怜爱。
围绕在她身边的队士见她凝神思索,不约而同放轻了呼吸。
室外飘着细雪,锦作三席那边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好几个人争着为他伺候火盆,还有人别出心裁,拼命朝外边打着扇子,不让火烟熏了这位贵族出身的大少爷。
刚才战败的蓝方看都不敢看锦作一眼,灰溜溜地缩去角落。而春风得意的红方挤开队士,向雏森四席俯首,声音洪亮:“雏森小姐,还请您为我指正!”
这一嗓子吓得正在沉思的雏森差点跳起来,慌忙摆手:“您您您太言重了!我怎么够格指正前辈……”
闻言,锦作发出一记刺耳的嗤笑。立马就有会看眼色的队士冷嘲热讽:“哎呀哎呀,真能装啊~”
围在锦作身边的一群人纷纷附和。
雏森面色微黯。
作为这届真央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入编五番队后她的升职速度比谁都快。
一开始,队里的大家都是这么亲切热心。她仿佛回到了生活在流魂街的日子,邻里之间和和睦睦,互相帮助。这让初入静灵庭,满心不安的她感动不已。
可自从她有意识地与锦作三席争夺副官之位,很多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她对自己的实力有一定自信,她比谁都更想成为蓝染队长的副官。她堂堂正正,问心无愧。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她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就连那么亲切的大家都开始讨厌她了。
她不知躲去沙久夜那里掉了多少次眼泪。但最近她开始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对自己说:既然决定了不断靠近蓝染队长,这之间遇到的所有阻碍都要跨越过去。
雏森派可不会当作没听见。正要朝那边第一个开口的家伙开嗓,转眼看到雏森四席只是挺直了背脊,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便都学着她的样子端正坐好。
下场比试开始了,双方都属于“观望派”,还未表态要在锦作和雏森之间支持哪一方。没有拼命的理由,招式一板一眼毫无激情。众人的注意力渐渐从他们身上溜走。
锦作派将雏森的静默当作示弱,越说越起劲。
“有的平民连脚上泥点都还没清洗干净,就想凌驾于贵族之上,野心也太大了吧。”
“可不止野心啊,就连手段都是一等一。还在学校的时候就攀上了她们这一代最有权势的那位大人。”
锦作嗤笑:“攀得再稳也没有用,有的大贵族只是看起来光鲜,实际上早就衰弱了。”
从贵族们的华服到护庭十三队队士的队服,全静灵庭的布料都由锦作一族供应。它属于“商派”,与依附四大贵族生存的“旧派”向来互相看不上眼。
“自从九十年前前任家主叛逃,这一姓氏在静灵庭就没什么信用可言了。不然为什么她进十三番队那么多年,还是个没有席位的普通队士?十三番队副队长的位置就是空着也不给她!
“家主本人编入护庭十三队,却一点实权都不给。就连她家引以为傲的隐秘机动,都由蜂家的碎蜂队长担任总司令官。她家早就变成一具空壳了。”
这番高论赚足了众队士的惊叹,锦作三席更是侃侃而谈:
“不过,这也和现任家主的无能脱不开关系。
“主母怀着她的时候被虚袭击过。导致她生下来就没有灵压,还体弱多病。没有灵力不说,就连家族自满的体术都无法修炼。
“到了现在她的斩魄刀还是个浅打,就连名字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锦作的声音开始变调。“除非一个前途无量的男人愿意娶她,为她接手这一堆烂摊子。不然四枫院小姐可就没法翻身了……”
家族势力庞大但自身弱小,本身也是位难得的美人。实际上,在静灵庭所有心照不宣的未婚男人心目中,四枫院沙久夜是缔结婚姻的最佳对象。
幻想着那位曾经众星捧月的四枫院二公主,在婚后对自己俯首帖耳的模样,锦作不禁放声大笑。
“锦作三席,请你收回这些话。”
——是先前一直没出声的雏森四席。
原本柔软的目光此时一片凛然,带着无可抵挡的坦荡,沉沉压在锦作头顶。
每当雏森四席肃容,她可怜可爱的面庞就会浮现出令人不敢轻慢的威严。
剑拔弩张,满室寂静。就连场上正在比试的队士都停了下来。
锦作五官扭曲,“注意你的口气、雏森四席!我可是静灵庭贵族,锦作家下任族长,你的前辈兼长官!”
雏森面色不变:“五番队队规第十一条:若有言行失当,即便席官也必须接受队士的指正。
“刚才的话,您能当着四枫院小姐的面说吗?”
锦作脸上肌肉抽动,说不出话来。
“既然是对本人说不出口的话,那就犯了言行失当之忌。”她高声道:“请您收回!”
锦作咬牙切齿,喝了一声:“裁判!”
场上的执旗裁判突然被点名,吓得差点跪下:“是……在!”
“难得雏森四席兴致这么高,想要好好指正我。我若不立刻奉陪岂不是很失礼?今天的比试稍微改变一下顺序也是可以的吧。”
雏森派大多出身流魂街,早就想挫一挫全是贵族的锦作派的锐气,当下放开嗓门为雏森助威。锦作派自觉先前被扫了脸面,更加不肯输了声势。
当两人踏入道场中心,以木刀指向对方,喧闹的道场霎时落针可闻。
斩拳走鬼——即剑术、体术、瞬步、鬼道,是衡量死神战斗能力的四项技艺。
雏森的鬼道强于锦作,体术和瞬步与他相当,剑术却一直弱于他。
但近来她进步明显。锦作在雏森手上夺下一本所需的时间越来越长,上次比试还差点输给她。
雏森在争夺副官的事情上寸步不让,但平时对锦作礼数周全,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公然叫板。
在这么多队士面前失了颜面,锦作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雏森。这是五番队两位副官人选赌上将来仕途的一战!
“那、那么,锦作三席对雏森四席,开始——”
裁判话音未落,锦作便一声暴喝,举刀向雏森砍去。两刀相接的巨响令在场所有人骨头发紧。
丝毫不给雏森反应时间,第二击、第三击接踵而至。锦作狂风暴雨的每一击,都带着要让雏森血溅当场的戾气。
与高大的锦作相比,娇小的雏森灵活似游鱼。或躲或接,就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被对方碰到。原本给人以娇怯印象的面容满是斗志,凛凛生威。
忽然,一味躲避的雏森眼中雪光乍现,反手刺向锦作右肩。锦作堪堪避开,攻守就此转换。
锦作一直没能调整好架势,犹如一只硕大的老鼠仓惶躲避雏森刀尖。他脸上青筋暴起,神情极其可怖。屈辱感让气与恨在心口沸腾,这又进一步打乱了他的节奏。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雏森即将夺得第一本的时候,变故横生。
只来得及看到锦作突兀地抬了一下右手,雏森发出一记短促的尖叫,侧头躲避。
就连锦作派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场中连接响起惊疑的呼声。而锦作就像要压过所有这些声音似的扯开嗓门:
“喂喂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雏森四席!!这种时候停手对于你来说是一种侮辱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雏森架势全乱,连着挨了好几下。裁判连声大喊“一本!一本!”,锦作置若未闻,只顾疯狂反击。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雏森竟然闭着双眼,脸上尽是愤怒不屈。
小片刻的时间里,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模糊猜想到先前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锦作一方的人都对他的无耻感到震惊,以至于雏森派情绪激动大喊“卑鄙”的时候,他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桃,子二寸!”
清亮的声音打破喧哗,先前的话题中心四枫院沙久夜,不知何时出现在道场正门。
笃——
雏森准确接住由上至下的迎面一击。紧接着木刀虚划一圈,卸去锦作力量的同时让他立足不稳向前扑去。
她反手补了一刀,虽没打中,却令锦作心惊肉跳。
“卯三尺……寅五寸……辰七寸……”
在只有彼此听得懂的提示下,雏森的反击就此开始。她的每一次出刀毫不犹豫也毫无偏差,灵巧更甚之前。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无法相信一个人能在突然失去视力的情况下做到这个程度。
而锦作一副被吓坏了的神色,早已失去还手之力。
再看雏森。她依旧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转攻势的痛快,也褪去了饱含怒火的斗志,唯有平静。
满溢着安心感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