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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不出

    陈西又心中惊怒,正要挥出一巴掌,场景在眼前移换,跳动着扭出万种颜色,赵晚的笑脱落下来,松作一张迎风猎猎的皮囊,高高地挑在杆上。

    陈西又在旗杆下仰头,一滴热烫的血砸在她脸上。

    她看了许久,不顾四周酒客惊叫,双手搦住旗杆,将旗子拔了下来。

    赵晚的皮给套杆上,戳出两个洞来,再用布条紧紧绑了,一张还沾淡黄和粉红的皮囊就这样当了酒幡。

    她解开那布条。

    店老板铁塔一般,立在她身后,高壮影子罩住她。

    她捉着赵晚的皮,伸手抖开,温热的,血溅落在黄沙地上。

    陈西又问店老板:“他人呢?”

    店老板冷笑一声,正待啐出唾沫,不妨给一剑鞘杵了下巴,舌头并上颚给撞得一麻,眼前直冒金星。

    不知这少女使的什么妖术,伸脚勾过他脚脖子,抬手一带,他“扑”地跌在地上,脊柱一阵泛麻的剧痛。

    他一时是哪个祖宗都骂了。

    却蓦地收了声,少女一手搭着那副皮,像跑堂伙计手上搭一块手巾,一脚踩在他下腹,一柄寒光烁烁的匕首直指他肋下。

    她低下头,与他离得很近。

    他能嗅到她身上的气味,那绝不是戈壁的气味。

    “皮是热的,他在哪?你将他送去哪了?”

    “……后厨。”豆大汗珠淌下,舌底发苦,眼前发黑,牙齿要在惊惧里撞掉一块,店老板也顾不上什么骨气脸面、生意道义,急急交代。

    她略一点头。

    一匕首按下去,“哧”的一声,扎透了。

    叹道:“肉这许多,挺走运。”

    血没有沾上她的手,而后,她踩过他的肚皮、胸口、耳畔,踩出一段嗬嗬的呻吟,向后走去。

    不见影踪。

    她端着那副皮,穿过门,步入大堂,在满屋子手掣武器、戒备看她的江湖人里径自走向柜台。

    抬起柜台隔板,从吓得双目圆睁的伙计身旁走过,打了帘子钻进后厨。

    一把刀从斜刺里劈过来,一柄枪从梁上跳将下来,一把面粉罩头撒来。

    堂内客人敛息屏神,想听屋内谁人得胜,却只听见利物入体、斩断筋骨的声,听见几截后厨帮工痛掉舌头的惨叫。

    地上倒下几具活人躯壳,抽抽着。

    一时眉眼官司打得热闹,比着口形:“此何方英雌?”

    满堂鱼龙混杂的江湖人严阵以待,只知摇头。

    陈西又在后厨认梁上、案上的肉,俱不是。

    她认为赵晚当是一眼认出的,也不知从哪里得了个稀烂的念头,觉得赵晚不会丢,便只是逐个拨来看,连锅都打开望了眼。

    热腾蒸汽扑上她的脸,熏湿眼睛。

    生熟人肉的味道让人作呕,她红着眼圈,拿脚踩地上原本持剔骨刀的伙计的脑袋,碾了两下。

    “赵晚呢?”

    伙计只哼唧,面色涨红、变紫,顾自灰败下去。

    她最后是在一处酒坛里找到赵晚的。

    戈壁少有的好酒,泡一具新鲜剥皮的躯干,他大抵疼得厉害,哭到一双眼睛都发烂。

    “别哭了。”她伸手撩动酒水,托起他湿淋淋的下巴,“临行前不是说不往北边来?”

    赵晚给痛到癫了,又醉到痴了:“痛……轻……真慢……酒,喝吗?”

    “不喝,”她对着赵晚血淋淋的脸,往下看,便是他血淋淋的身子,她觉得很疼,像是灵魂患上一场风湿,又撞上一场百年难遇的连绵阴雨,“手和腿给卸到哪里去了,记得么?”

    “包子馅,”他笑,说话叽里咕噜的,大概是先前等她,喝自己泡的酒喝到饱了,“他们说……催好急,斩去做包子。”

    “都没了?”

    “你要接?”他疼得小声尖叫起来,又像没听见自己的尖叫,抽搭地自续上话,“接不上的罢。”

    “那我们走。”

    “我做的包子……带走一些,在蒸屉里,”他说话声调高而细,气息虚而断,“你还没吃过呢……我也没吃过……”

    陈西又反身寻了个背篓,往里垫布,将皮折好放角落,不理会他的疯话,只抬手抱住他滑溜溜的身子,要将他提出那夺命的酒。

    赵晚扭动着,虚弱地惨叫起来,声音像被猫抓过:“不,不要,疼,疼得要死。”

    陈西又无语凝噎,半晌方道:“就是因为这酒,你才疼成这样。”

    “没这酒,我才是早要死了,”赵晚落回酒里,扑通一下,溅起点小小水花,他借机啜饮酒水,喟叹一声,“满黑店的污糟生意、污糟东西、污糟人,酒却是好酒。”

    陈西又拿他的饮鸩止渴无法,只得将酒坛整个搁进背篓,再负上背篓,自后门通道出了。

    因赵晚叫得聒噪,还抓了两个蒸屉上的包子。

    将将要出这黑店,赵晚才想起什么:“杀……杀了吗?”

    陈西又步子一顿:“杀了,都杀了。”

    身上沾人肉腥膻的,她都杀干净了。

    “那好。”赵晚这才安静片刻。

    陈西又要带赵晚回家门疗伤,见到赵晚那眼便定了日夜兼程。

    赵晚伤得厉害,脑子也给酒泡得半残,疯疯癫癫地癔语连篇。

    一路上先是神经质地细细笑,再是呜呜咽咽地抽泣。

    颠来倒去说些只他听得懂的东西。

    陈西又琢磨着他应是被彻底泡醉,也算打全麻醉了,趁夜色寻了块背风巨石,借着月色捞他。

    赵晚满满一身酒,滴滴沥沥往下淌,肉给泡得发白,骨头的断口清晰。

    陈西又将他抱到膝上,摸出事先备好的油布包他,她没有仙家道法里治病救人的本事,只盼少些皮肉粘连,让她这友人少受些罪。

    不知为何,她动作起来颇熟练,但眼前发晕。

    手中赵晚轻得要命,肉给酒泡得发软且疏松,几户没有血,纵是有,也是淡色的,月下是浅调的紫。

    她感到难以呼吸。

    胸口和脑后一跳一跳地疼。

    像有东西在尖啸,手软下来,直想抱着头钻去幽暗处藏起身子,哭湿衣袖和手心。

    受不了,见不得——

    赵晚却发作起来,他动起来,像个夜惊的襁褓,放开嗓子——那依旧很小声:“我不……酒……我皮……”

    陈西又弯腰掬起一捧酒,滴进他失了嘴唇、翕张着的口。

    他的眼睛没了眼皮,布满干涩的血丝。

    他显然是痛的,却是笑了起来,面上肌群将他的笑勾画得彻底。

    陈西又敛眉,为他套上那层她从旗杆上解下来的皮。

    他倒抽着气,身子绷紧,变成虾,变成弓,变回母体蜷缩的胚胎。

    嗓子里哽出几声抽噎的泣音,像未成行的咒骂。

    陈西又为他套皮。

    调整着戳戳按按,拉平抻好,少了的腿、手和身子一时长不出来,本该装它们的皮囊便空瘪瘪地挂着。

    赵晚一直在抽气、痉挛、颤抖,还有笑。

    陈西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隔了许久,他道:“这里真好。”

    “喜欢月亮,还是黄沙?”陈西又背着他继续赶路,月亮透照整片沙漠,每一颗沙砾都剔透仿佛透明。

    “你包我的时候,在哭呢,你知道吗?”赵晚只道,吸着气窃窃笑,像炫耀老鼠的蛇。

    陈西又头疼,道:“……不知道。”

    便得一小会儿安静。

    沙砾在脚下踩实了,又滑落了。

    每一脚都像要陷落,又每一脚都没有。

    “你这个毛病,是外出当游侠儿时落下的吗?”赵晚一点耐不住寂寞,咕哝着问她。

    “什么毛病?”她问。

    “见不得血,还有心软。”

    “许是,”她背着他往前走,月光拖个长长影子在后头,苍莽沙漠里,像一柄斜刺的剑,她反问道,“你这样重伤不死的本事,是在家中修炼出的?”

    “是,”他声音颤抖,咬住舌头,“是。”

    赵晚看不见她的脸,便盯地上的影子,她的影子:“我变得这样吓人——”

    她只道:“不吓人。”

    “哈哈,我好高兴,”他被逗得好高兴,笑得仿佛夏日天顶一阵闷雷,“我这么个拖累和大.麻烦,你会抛下我吗?”

    “你不是,我不会。”陈西又自星夜赶路,估算脚程。

    “真好啊,”赵晚叹一口气,心满意足?不,是猝然死去前最后一次恋恋不舍的呼吸,“我快不想醒了。”

    “嗯?”

    “这才几年,外面宗门对小辈狠心成这样了,”赵晚窸窸窣窣地,拱上她的脖子,眼球和眼皮还不很贴合,眨起来刺麻麻的,还很痛,“他们稍心软些,你哪来这许多给我混淆视听的经历?”

    “啊?”

    “可你都忘了,”赵晚的眼球在眼框里兀自干涩,干涩地流下潮湿的液体,“你太难过了,长老问你留不留,你说不要留,一点也不要留。”

    “挺好的事,怎么不留呢?”

    赵晚在一片令他发疯的岑寂中贴上她颈侧肌肤。

    他的声音很凉,像深夏最深的那口井,像因投井事故封上的井。

    “你这次也不记得。”

    “每一次都不记得。”

    “你只会——”

    *

    陈西又睁开眼,以为遇袭,后背寒毛竖起,冷眼剐去周遭,却是虚惊一场。

    绸带牢牢捆着她,她没什么动作空间,这个姿势除了躺着也别无选择。

    她望着帐顶一排不知从何求来的灵符锦囊。

    深吸气。

    我是陈西又。

    赵府公子赵晚的陪玩。

    生了梦游怪病,一日能睡上十个时辰,好梦中伤人。

    睡得太多,日渐分不清梦与真,好与坏。

    她要想法子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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