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我在大三那年参加了他的葬礼,原本我不打算去,想了想,还是尽了多年同学之谊。

    初一开学的时候,我认识了祁夏回,他身形高挑,成绩也不错,长着一张充满朝气的脸庞。他性格很好,所以大家都乐意和他玩,我也不例外。

    那时我想着,他会是一个优秀的朋友,我们会一直保持联系。直到一切朝另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的轨迹偏移。

    这个社会是病态的,人们往往只能接纳最合大众的结局。作为一名旁观者,我无比清楚这一切。于是,我在很早之前就看到那些破碎的一切,美好的事物从内部开始腐烂崩裂,露出丑恶发烂的心脏。有的人,他们的破碎从表面开始,像一件精美瓷器出现浅显的瑕疵所以人们厌弃它,远离它,也不会担心它的破碎。

    江渊寂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着明显的伤疤,患有严重的交流障碍。一开始,我们心怀怜悯,接近他、包容他、妄图修补他。

    但我们逐渐发现,没有什么语句和行为可以去填补那些缺口,除非将他整个肢解,剥下皮肉,泡进福尔马林里,再拿针线缝起来。于是我们发挥了本质,作为旁观者,平静的注视一切。

    让我无比后悔的,是和祁夏回翘掉体育课,被叫到教务处那天,让祁夏回认识了江渊寂。

    “那是谁?”走过教务处旁边那片小草坪时,祁夏回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问道。

    我转头看去,一个纤瘦的少年捧着本书,蜷在小草坪的一角,半长的头发遮住了眉眼,身旁大片阳光挥洒,却在阴暗的角落沉沦。

    我当然知道那是谁,内心嗤笑,却装作无辜:“不知道诶,现在是午休时间,人家看书认真,咱也管不着,我们走吧祁哥。”

    祁夏回皱了皱眉,挥手让我等着,小跑过去搭讪了。我笑而不语,因为我知道他很快也会成为我们的“同类”。

    只有经过仪式才能成为一个集体,很显然,那个仪式是江渊寂。

    “你这么一个人在这里看书?”

    不出意料,江渊寂头都不抬,只是翻着那本书,一言不发。

    “你看的是什么书啊?这么看容易伤眼睛。”

    对方依旧不理他。

    我心中窃笑,又状若无常上前:“祁哥,老师还等着呢,咱快走吧。”

    可祁夏回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冲我摆了摆手:“你先去吧,老师那我等会再去。”

    我感到无奈与可笑,他向来如此,我只好在一旁等他放弃,我知道他会的,正如我们所作的那样。

    “同学,我叫祁夏回,你呢?”

    江渊寂仍然是那副让人厌烦的样子,只是翻着书,仿佛处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中,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和这个怪人成为朋友?无聊的想法。我不再忍耐,上前劝到:“祁哥,我想起来了,他叫江渊寂,好像和我们一个年级,我们快走吧,老师还等着呢。”

    祁夏回最后还是走了,但当我们一起站在老师面前时,我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我不在意他的想法,我只觉得可笑。

    再一次遇到江渊寂是在学校的一条巷子里,漆黑的小巷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我们抱着作业来到离教室很远的老办公区,交完作业后,祁夏回提出买一支雪糕。

    我也想过,如果那天我们没有经过那个巷口,亦或者没有去买雪糕,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答案是否定的,命运有太多条。当我们经过那个巷子时,里面传来拳头打在□□上的声音。

    祁夏回好奇地探头看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三个高大强壮的男生在殴打一个瘦弱的少年。

    为首的那个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我一眼便认出了他,与江渊寂同班,名叫李明昊。而地上那人,我也无比熟悉,我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

    祁夏回这时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脸,抬脚准备往里冲。我伸手拉住他:“祁哥,你干嘛?”

    祁夏回仍盯着巷子里的人:“救人。”

    “祁哥,别去,你会受伤的,那个人不值得你去救。”

    祁夏回吃惊地看着我,他似乎很愤怒,猛的挣开我的手冲了进去。

    巷内的人被突然冲进来的祁夏回吓了一跳,接着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我心中嗤笑,又有一丝怜悯,甚至幸灾乐祸,毕竟我劝过他了,是他自己非要掺和进去,成为异类。

    我看见他无视那些人,走进去将江渊寂扶起,我看见他皮囊生出裂隙,犹如美丽的青花瓷布满裂痕。我的笑淡了下来,我知道,他不会融入我们了,但我仍愿给他一次机会。

    “祁哥,我们快走吧,那些人走了,就不要管他了。”

    “你先走吧,我送他去医务室。”他身上的裂纹更多了,我不再多言,他终将破碎。

    从那以后,我们疏远了祁夏回,又在有意无意窥视着他的一切,我喜欢看一个人腐烂崩裂,在阳光下化作纷飞的血肉,成为空中的一缕尘埃。

    一朵鲜花的盛开,代价便是凋零腐败。

    我悄悄记恨着祁夏回,怨恨他不选择我们,让我失去一个本该优秀的朋友。但我只是看着,注视着属于他的人生。

    祁夏回每天都会去当初那片小草坪,两个人安静地坐着,他没有试图将江渊寂拉出黑暗,仿佛那角落里的两朵蘑菇,只是缄默着。

    祁夏回频繁的出现似乎打开了江渊寂世界的一角,他开始关注祁夏回,我只是看着,看一个快要在泥地中腐朽的古物重新焕发出光彩,即便只是一点。

    祁夏回彻底破碎了,他为了江渊寂指责我们。我看见他将李明昊的行径拋上明面看他满口仁义道德,看他四处拉着人作证

    “什么啊,那不是同学间的玩笑吗?”我笑着说。

    他满脸不可置信,在那一瞬间,碎成一地玻璃,这极大取悦了我。人群散开,看着祁夏回的“尸体”,窃窃私语着。

    我并不认为自己冷血,只是我还所有人一样害怕着破碎,我看着江渊寂,他的伤疤深入骨髓,任何人都无法使它愈合 ,就连祁夏回也不行。

    现在的江渊寂只是为祁夏回换上一副伪装罢了,将祁夏回困在他的世界里。

    他成功了,祁夏回割裂出我们的群体,我仍然是一名旁观者,不过是被观看的人成了两个。

    初中三年很快过去,我和祁夏回、江渊寂考上同一所高中,我继续看着一切情节的发展,而江渊寂仍是那个异类,我们一起冷眼看他,我们并没有错。

    李明昊走了许多关系,最终也来到这所高中,他又一次将江渊寂堵在墙角,我看见了江渊寂的眼神,那是一条毒蛇,可惜祁夏回从未看清。

    他又一次出现了,看着李明昊,冷冷询问:“理由?”

    “理由?他是个怪人,同学们都这么认为,我不过是将这件事做出来罢了,这是大家的共同想法,这是他的错。

    ”

    我无比清楚,李明昊是对的,人生来排外,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抵制与大众不符的事物,我们也一样。

    江渊寂没错,李明昊没错,祁夏回也没错。只是这世道本身就不是对与错能衡量的罢了。

    大三那年,祁夏回死了,我参加了他的葬礼。他并没有疾病,也不曾听闻什么意外,也许是他终于看清了江渊寂的灵魂,无法忍受那样的污浊,所以他死了。多么可笑。

    我看他起高楼,我看他宴宾客,我看他楼塌了,世人叫我旁观者。

    我们都是所谓的旁观者。

新书推荐: 孕妇流放日常 朗月微颂,轻歌其时 美强惨守护心间月 巨星只想卖鞋和贴贴[娱乐圈] [HP]Time Witchcraft(时间魔法) 反派暴君穿成我的保姆机器人 笼中月 公子何不嫁我 师姐,师弟来救你了 前夫灭妻后怀了我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