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从床上醒来，熟悉的环境让他有点晃神。

    顾然自幼身体就不好，据外婆说，这些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母亲不喜他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加上后来弟弟的出生，就更不受重视。

    他渐渐成了家里的透明人，母亲遂眼不见心为净，把他放到乡下给外婆抚养，每个月往家里打点钱。可以说，顾然就没见过他妈几面。

    外婆是对顾然最好的人，带着乡下豪野的气质，做事风风火火，没少为顾然操心。

    小病小灾活到了十八岁，这年他为了救失足落水的孩子，在寒冷的河水里泡了许久，回来便生了场大病。

    高烧持续了很多天，烧得他意识都有些模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痛让他觉得，这世上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就是对不住外婆这些年的照顾。

    他以为人生真的止步于此了，没想到被一个系统绑定，穿越到书中说的三千世界中，完成了系统给的任务，系统就放他回来了。

    他记得系统跟他说的最后一段话是：“世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的灵魂很坚韧，在众人中熠熠生辉。但病痛让灵魂蒙蔽，这也是上天带给你的考验和磨练。感谢你为系统和世界的付出，自此以后，你将平安喜乐，再无疾病缠身。”

    眼前白光一闪，顾然就回来了。

    他支起身，倚靠在床背上，明朗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正掀开被子，还没下床，外婆就推门进来了。

    “我说今天怎么有喜鹊叫呢？原来是然然醒了。醒了就好啊。”外婆侧身，躲着顾然抹了把眼角的泪，这孩子过得也太苦了。

    “来，外婆熬了许久的粥，温度应该刚好。”外婆把顾然扶到桌旁，按着他的肩膀坐下，从厨房端了一碗粥出来。

    顾然脸色虽然苍白，但他能察觉到身体里正翻涌着源源不断的生气，让他常年冰凉的手脚都有着暖意。

    他想开口说，外婆不用这么麻烦，但看着外婆眼角的笑意，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面前的粥，是一碗清淡、料又很丰富的粥，上面葱花点缀，粥底熬得软烂，能依稀看见里面的肉片、猪肝。

    他拿汤匙舀了一口粥送到嘴里，鲜甜的滋味在嘴里迸开，熟悉又让人安心。

    “谢谢外婆，很好吃。”顾然脸上绽开笑容。

    因为家庭和身体的原因，顾然并不常笑，甚至说有点阴郁。这时的顾然一笑，可以说是顾盼生姿，整个人明动起来，像是久蒙尘的珍珠再次焕发光彩。

    少年的肩膀总是沉甸甸的，但对在三千世界中经历太多的顾然来说，眼前的一切又不算什么了。

    他一口口喝着粥，暖意从胃蔓延到全身。外婆也不走，索性坐在桌边看着顾然吃。

    温馨的时刻被外面的动静打破，顾然能听见女人尖利的嗓音和不满的抱怨。

    外婆脸色一僵，安抚地拍拍顾然的肩膀：“你这些天醒醒睡睡，之前的医生说你身子太亏了，是正常的反应。但我实在无法安心，就打电话叫你妈来，没成想你现在醒了，我出去跟她说说就来。”

    外婆推开房门走出去，门外是一脸嫌弃的叶婉和顾天。

    这几天下了好大的雨，乡野间的路不免有些泥泞。

    虽然是坐车来的，但叶婉的裙摆还是沾染了些许泥点，这让她本就不开朗的心情更加阴翳。

    叶婉出身不好，但容貌绝佳，在她年轻的时候遇到了年轻的顾家继承人顾方成。二人坠入爱河，不顾阻挠在了一起。

    后来生下顾然，她心里也是欢喜，但后来孩子总是生病，消磨了爱和耐心。

    顾天成家业本就是要有人继承的，老爷子本来就不喜欢她，更不可能把家业给到一个病秧子手里。

    叶婉索性把孩子丢给她妈，正好两人搭伴过日子。后来又生下顾天，孩子的事件康更加坚定了她的选择，老爷子也能偶尔给她一个笑脸。

    但这孩子总是给她添麻烦，多年不断的病，母亲总是打来的电话，让她对这个孩子更加不喜。

    “天天乖，就当来看看外婆。”叶婉搂着比她还高的顾天，心里生出几分骄傲。

    顾天比顾然小三岁，容貌俊朗，未长开的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桀骜，加上家境加持，深受大家喜欢。

    外婆推开门：“小婉回来了，进来坐吧。天天都长那么高了，真好啊。”

    叶婉拉着顾天，走近：“他怎么样了？该去医院还是怎样？钱的方面没问题！”语气里带着施舍。

    “妈，我没事了，麻烦你跑这一趟。”顾然从房间走出来，向来病气的脸竟不那么苍白，眼神深邃，因为刚喝过粥，唇色红润。

    少年腰肢挺立，宽大的衬衫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这不是好好的吗？”叶婉看向她妈，眼里充满埋怨。

    “然然今天刚醒！再说你作为妈来看看孩子有什么错吗？顾然是你亲生的，你不爱就算了，怎么是这个态度。顾然本身身体就不好，你这个妈不关心就算了，来看一眼会死啊？”外婆脸色难看，对女儿的态度一下冷下来。

    她知道女儿是很典型的趋利避害的性格，这些年还没彻底看透她。

    外婆满含担忧地望向顾然，走上前给他披了件毛绒外套，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顾然握了一下外婆粗糙但温暖的手。

    以前的顾然渴望母爱，但经历太多的顾然知道，这强求不来。

    他脸色不变：“是的，我没事了。既然没事的话，麻烦叶女士打道回府吧。”顾然不卑不亢的送客，倒是叶婉拉下脸来。

    顾天看着不卑不亢的哥哥，眼里闪过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艳羡。

    顾家继承人不是好当的，虽然周围人对自己都很好，但这背后都是算计和有意讨好，几分真心都不知。起码外婆是真心爱着顾然的。

    叶婉拉着顾天转身离开：“走就走，我还不稀罕来呢！”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顾然心里的桎梏也彻底被打破了。

    他转身搀着外婆到沙发上坐下：“外婆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少年的肩膀单薄，但又能撑起一切。

    外婆哑然无声，既感慨外孙的懂事，又含有几分愧疚，是她没把女儿养好，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对了，然然，你这些天生病，我帮你和王主任请了假，现在你身子好了，也该去上课了。现阶段还是以学业为重，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外婆拉着顾然坐下，语重心长地说。

    顾然这才想起来，在现实世界里，他还在读高三！！没成想，完成多个世界的任务者，回归世界本身，竟然还要读书！

    顾然心里哭泣，但转念一想，能以健康的身体去体验青春生活还是蛮期待的。

    “好的，外婆，我明天就去上课。”顾然乖巧应道。

    今天刚好是周天，清水镇一中放假。

    外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年纪大了，帮不了你什么。你妈又是这个德行，诶！好好读书！”

    顾然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外婆，眼里充满笑意。

    傍晚，外婆拉着顾然到院子里的小菜园里。

    “然然啊，身体不好，但身体素质要跟上来，你说是不是啊？”外婆一脸严肃。

    顾然点头，但跟眼前的菜园有什么关系？

    “为了庆祝你醒来，外婆决定给你做清汤火锅吃！但这菜嘛，得看你自己了。”外婆指着眼前的菜园。

    菜园是外婆闲不下来自己侍弄的，什么蔬菜都带点，基本上自给自足了。

    刚下过雨不久，鲜嫩的菜叶上还挂着水珠，整个菜园呈现欣欣向荣的场景。呼吸中都带着蔬菜的清甜。

    顾然挽起裤脚，带上麻布手套，拎着篮子走进菜园。

    “今晚的菜就交给我吧。”顾然应到。

    宽大叶子下胖胖的茄子，匍匐在地的小冬瓜，挂在枝上摇摇欲坠的丝瓜和黄瓜，随风摇摆叶子的茼蒿和空心菜，藏在枝叶间已经红透的番茄，层层叶子卷起的生菜。

    从摘下来到进入锅中不到一小时，新鲜直达。

    对于这具常年生病的身体来说，这项运动有点超标了。

    顾然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脸颊泛红，但眼神很亮。

    “外婆，不想吃清汤，想吃番茄。”顾然看着外婆，眼里满是渴求。

    实在是清汤寡水素了太久，想吃点有味的。

    外婆招架不住，无奈点头，将葱蒜下锅爆香后下入番茄，滋啦的声音响起，浓烈的香味让顾然感到饥饿。

    番茄煸炒出汁，等到冒起小泡泡以后，外婆把煨了许久的排骨汤下到锅中，番茄滋补火锅大功告成。

    祖孙两人坐在客厅的餐桌上，眼前的锅沸腾翻滚，不断冒着热气，熏的两人的脸庞都红红的。

    顾然吃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他自觉收拾残局，让外婆安心回房睡觉。

    回到房间，顾然有点迷茫，明天上学要带什么？上一次上学对他来说恍如隔世。

    他整理好高三的课本，又从衣柜里翻出校服，这样就行了吧？

    顾然躺倒床上安然入睡。

    翌日，顾然起床洗漱后换上校服。

    一中的校服是黑白的，肩膀处是黑色，其他地方都是白的，裤子是黑色长裤，侧边有两道白色条纹。

    校服不好看，但也不难看。

    宽松的校服硬生生被少年穿出一种大秀质感。

    他背起有点重的书包，推开房门的时候，外婆已经做好早饭了。

    熬得软糯的金黄的小米粥，葱花点缀的暄软的鸡蛋饼，还有外婆自制的拿手小菜。

    顾然吃饭慢条斯理，但又以极快的速度消灭着桌上的食物。

    “外婆，我吃完了！晚上见！”顾然背上书包，朝外婆挥手离开。

    清水镇是云市的一个很小的镇，镇小小的，所以交通很方便，如果顾然想的话，可以骑车四十分钟围着镇子转一圈。

    一中离顾然家就十分钟的路程，顾然吃过早饭才六点半，一中早自习是七点开始，时间绰绰有余。

    “然然身体好了啊？”隔壁刘婶在晾衣服，探头望向面色还算不错的顾然。

    顾然点头：“刘婶吃过了吗？”

    刘婶摇头：“没呢，我家那口子你也知道，不到八点不起床，我也不饿，等他一起。”

    顾然了然，刘婶一家经营一家烧烤店，从下午五点营业到晚上十点，口味绝佳，在整个镇上都有不错的口碑。

    二人自然不用起太早，但刘婶能干又闲不住，天一亮就起来洗洗刷刷。

    “诺，给你个桃子吃。”刘婶自家树上摘下两个极大的水蜜桃，毛茸茸的。

    “自家无公害，可甜了。”刘婶笑得憨厚，顾然是她看着长大的，如同自家孩子。

    顾然捧着两个大桃子朝学校走去，有点苦恼怎样才能把这两个桃子快速消耗掉。

    转角路过一家荒弃的缝纫厂时，听见若有若无的吵闹声。

    若是以往，顾然能避则避，但现在身体好了，什么都想参与一下。

    顾然顺着墙根慢慢溜过去。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饶不了你！你知道你惹了谁不好，竟然阻碍花哥谈感情，我看你是不想在这片混了。”

    为首的黄毛脖子上戴着极粗又很劣质的大金链，嘴里叼着根烟。身后跟着十来个混社会的小青年，看着都不好惹。

    与其对峙的人背着顾然，顾然琢磨不出来是谁，但那人穿着一中的校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让顾然无法放任不管。

    他悄悄移动，离那边远一点后，掏出手机，拨打110。

    “你好，清水镇派出所。”

    “我不好，这边聚众斗殴管一下吗？要出人命了！”顾然压低声音，嗓音里是刻意的惊恐和焦急。

    “地点！”接线员语气也变了。

    顾然报完地点，挂了电话，转身向那群人走去。

    那里已经演变为推搡，为首的黄毛不断伸手推那人的肩，但那人却不反抗，给顾然的第一印象就是畏畏缩缩，没有男人气概。

    “哟，这里挺热闹嘛！”顾然双手插兜，慢悠悠踱步到那人的前面，用身体挡住了黄毛的骚扰。

    站定的那一刻，顾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操了，这个人比他还要高一个头，他瞎逞什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