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夏!”
“半夏!刘半夏!”
少年在雨中奔跑,飞扬的衣角,沾湿的头发和脚边溅起的水,在阳光下描绘成一幅画。
空气中还有阳光的味道,又被雨水的清凉裹挟着,包裹住周边陈旧的建筑,像是某本童话书中的插图。
少年的背影绽放出童话主角的光彩。
“陈东!”
少年停下脚步,在雨声中仔细分辨刚才的声音,直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盖过雨滴声。
少年即将转身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扣上了他的肩,身后的人眯着眼大笑,笑得连后槽牙都能清晰的数一数。
“陈东,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少年轻哼一声,收起脸上的焦急,“你多大的人了,三岁小孩子嘛?乱跑了一下午,下雨了也不知道回家。到时候淋雨感冒了又要闹。”
“你乱说,我什么时候闹了。而且这是太阳雨诶,”刘半夏拉着陈东缩进一边店铺的廊下,“你没有听说过吗?”
“听说什么?”
“狐狸娶亲啊。说是下太阳雨的话,就说明有狐狸要娶老婆了。”
少年轻嗤一声,抱着手臂:“就你这样还念小学,是笨蛋吧,还信这种神话故事。不过是不同的云恰好在晴天碰撞罢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什么。”
刘半夏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陈东突然又有一点负罪感。
陈东清了清嗓子,说道:“当然,神话故事也不一定是假的,没准,没准真有狐狸娶亲,只是没人见过而已。”
陈东扭头看着远处,脸上一片绯红。
刘半夏抬手拍了下陈东的后脑勺,陈东“嗷”一声叫,刘半夏大笑着跑远,笑声洒了一路。
陈东咬着牙追,阳光照得人发烫,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留下街道上潮湿的痕迹。
“半夏!”太阳在脸上晃了一道光,眼前白裙子的身影就不见了踪影。
陈东焦急的呼喊着,风声略过耳畔,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窜着凉风,沁人的冷。
少年挥舞着手臂,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上奔跑,空气灌进干燥的喉咙,呼吸之间喉管生疼。
“半夏,半夏,半夏…”少年的声音染上哭腔,眼泪粘在脸上又被风吹干,让脸颊的皮肤绷起来。
“半夏…”惊呼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陈东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抬手揉了揉眼眶,指节上沾满了水渍。
他蹒跚着爬起来,脚边的瓶子里流出琥珀色的酒液。
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甚至混杂着不知名难闻的味道。
他跌跌撞撞走过漆黑的客厅,推开浴室的门,打开灯,又关上门。
关门的声音在清冷的房子里细微又突兀的响了一下,然后浴室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就再没有其他声音。
刘东无法计算刘半夏离开了多久,那太阳一样的姑娘原来也会像这样安静得仿佛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陈东想,不见得会比现在好多少。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现在这样的结局,他们本该就这样。
三个月前。
今天是我跟陈东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但陈东应该不会记得。
我还是买了一个蛋糕,做了一桌子菜,静静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诱人的色泽凝固成让人倒胃口的油花。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房子很空大,两百平的大平层。是刚结婚的时候陈东按照我的喜好装修的,很多白色云朵形状的装饰,嵌在冷灰色棱角分明的墙壁、屋顶和摆件里。
他们也许会疼,我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在这之前,我并不是陈东的女朋友。
在我来到海市之前,他的朋友们,包括那个女孩,叫我白月光。
我和陈东在小学的时候认识,那时候他跟着离婚的妈妈回到南县,作为插班生成为我的同桌,不到一年又跟着妈妈嫁回海市。
但是听说回到海市之后他并不再跟着妈妈一起生活,而是回到父亲那边,那个邻居们嘴里,陈东妈妈为了钱嫁给他又被抛弃的男人。
但我想,那几年他应该过得不是很快乐,不然为什么把我这样一个小镇里砂砾一样的人当做所谓的白月光。
陈东的爸爸做汽车生意,也许是以我和曾经邻居的眼光想象不出的富有。但直到我跟陈东从一开始的热烈走到今天,我跟他的父亲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咔哒”
玄关的门被推开,其实是没什么声音的,但我就是听到它像年久失修的木门那样,发出刺耳又晦涩的吱呀声。
“怎么还没吃饭?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陈东疲倦地把自己抛进沙发里,幽深地陷进去,像是被沙发一口吞下,只剩小腿和手腕垂在一边。
“很忙吗,公司?”我问道。
他含糊的“嗯”了一声。
我忍了又忍,还是问道:“还是赵雨那太忙,忙到你忘了今天是我们的周年纪念日。”
我以为我能很平静地说出来,但还是能感觉到语调随着我的嘴唇在颤抖。
“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半夏”他说,我低下头,恨不得捂住耳朵,“赵雨只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们甚至不会单独相处。”
是啊,他们在哪,做什么,陈东都会告诉我,甚至通过在场其他人的眼睛,告诉我,他跟从前这个追着他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清清白白,所有人都是理智的,除了我这个疑神疑鬼,让他厌烦的妻子。
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承认,我曾经以为的这段佳偶天成、天赐姻缘的婚姻是失败的。我长成了一株菟丝子花,攀附在陈东的身上,感恩戴德他带给我的财富、名誉、生活。
变得越来越不像我,好像,好像曾经的陈东妈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