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吴轻的魂才飘了回来,她腿软手软,手脚并用地爬向院子。
外面的雨愈发大了。屋檐也躲不住。一阵一阵淋到吴轻身上。
刀片般的触感让吴轻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慢慢的站起来,从厨房拿了把她小时候砍猪草的镰刀。
无论是人还是恶鬼,总得看看。
吴轻紧紧握着镰刀,运动鞋吸满了雨水,踩在地上响声甚至盖过了粗重的呼吸声。
床尾的人穿着一身纯白的衣服,头发散落着,等到吴轻走近了也一动不动。
“你是谁!”吴轻牙关咬的发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又细又尖。
人影一动不动。
吴轻转向床头,盯着对方的脸,一瞬间以为自己在照镜子,坐着的人竟然和她长的一模一样!
一晚上的疲倦还有惊吓让她头晕脑胀,她的畏惧变成愤怒。
为什么就连她自己也要欺负她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不公都变成了怒吼。她举起镰刀砸向那个坐着笔直的她。
镰刀从吴轻的胸膛中穿了过去。跌在墙上好大一声响。
她和她面面相觑。
吴轻瞪着她自己,一直瞪到了天亮。
她一整夜都一动不动,吴轻上手去摸也摸不到。就是她自己,把她吓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吴轻越想越气,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到这边又走到那边,直到走到精疲力竭,突然泄气般坐回床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我也不站在我这边。为什么我要让我这么难受。”吴轻喃喃自语。
床尾的她还是跟块石头一样,不声不响。
她好像被困住了,我好像被困住了…
吴轻将脑海里的线头放下,让自己不再钻牛角尖。细细看着眼前的人。
普通的长相,矮的鼻子,细的四肢,头发从来没有护理过,发尾全是分叉。
没什么好看的,吴轻评价道。但是眼神却收不回来了。
吴轻看见她下巴上的旧疤,那是被火燎的,七岁的她给土灶上柴火,一个不小心火星撞上了她的下巴。她痛的大哭,换来了几个巴掌。
吴轻看见她手臂上一条划痕,那是被竹鞭抽的。她饿极了吃了邻居喂狗的半个馒头,被妈妈扯着头发拽进院子,骂她丢死人了。
吴轻看见她肚子上一块血迹,那是她第一次来月经,弄的到处都是,她不知道月经是什么也不知道要用卫生巾,只能多穿几条裤子,然后静静的感受血从大腿流到小腿,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把血流干。
……
吴轻看着她自己,这些伤疤代表着每一个过去。这道伤,还有这道,皮肤上都看不清了,可是她回忆起来却是那么清晰。她以为她忘了。
眼泪滴在摸不到的她的手臂上,一开始迅速穿过,慢慢的溅出来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水花。就像眼泪凝结出的实体。
她皮肤不再苍白。
她变得柔软。
四肢开始放松。
最后吴轻可以触摸到另外一个自己。
“撕开我…”
吴轻发出了第一声哀鸣。
她皮肤如薄纸,从中间开始缓缓断开。流出里面黑色的淤泥。
淤泥里面掺杂着一粒粒牙齿的碎片。
吴轻灵魂的轻烟飘的很远,她想起她和朋友第一次交心的谈话。
吴轻问:“我是不是不存在了?”可是话刚出口她就感觉到懊悔。旁边的朋友当没听见她说的疯话,尽显一个成年人的体面。
慢慢的,这缕烟朝着阳光的方向消散了…
“喂,老刘啊,你不是刚出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提了!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村口槐树底下放了两个塑料模特,把我吓的一脚就跌进旁边的泥坑里了。”
“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啊。谁管这么多,人活着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你看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