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生

    “劳驾六嫂……”凌瑾手里抱着一套被褥枕头,跟在赵六嫂后面,努力露出一个感激的神情。

    赵六嫂左手拎着锅碗瓢盆,右手拿着把菜刀和半袋米面,忽然一脸紧张,她看了看路上没有旁人,等凌瑾靠近,说道:“以后在这个村子里,你还喊我表姐。”

    凌瑾皱了皱眉,看赵六嫂的表情中似乎有些害怕,她到底害怕什么?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两人不多时便到了村东头的破旧老屋。

    门有些皱,使劲推开,灰尘一股脑儿落了下来,凌瑾后退一步躲开,赵六嫂没躲得及,被呛得咳了起来。

    放下手中的东西,赵六嫂便一手掸子,一手笤帚的忙活起来。

    转头看到凌瑾一副想帮忙又无从下手的样子,赵六嫂让他不要动手,站在干净的地方等着,三下五除二把床铺打理出来,腾出个让人先坐下的地方。

    果然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公子哥吧,赵六嫂想,但凌瑾这孩子看起来让人心疼,反正自己做这些也不费什么事。

    而同时,在一旁看着的凌瑾想,赵六嫂是个好人,等他恢复记忆,便多给她些金银吧,也算是报答。

    屋子虽老,但清理完灰尘之后,看起来通透明净,对于一个人的凌瑾来说,住起来可以说是很舒适了,至少肯定比破庙烂宇强多了。

    打扫完了,凌瑾给赵六嫂端来一杯净水,是方才好不容易从门外的井里面打出来的,赵六嫂喝了两口水,休息了片刻。

    凌瑾问:“六……表姐,能否告诉我,这个村子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六嫂闻言才叹了口气道,“小瑾啊,我其实都是为你好。”

    村东头这间老屋地处偏远,虽算不上离群索居,但要到赵庄中心还是有段距离。赵六嫂还是起身将门窗都关好,才又坐回来。

    凌瑾问:“是因为赵老三吗?”

    这倒提醒了凌瑾,那个地痞无赖要是知道他搬了出来,恐怕更会有恃无恐,他现在自己住了,对这个人是不能不防。

    赵六嫂道:“不只是他,”声音放得更小了些,“小瑾你知道乡里头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安静吗?路过的同村人都不怎么闲唠家常?”

    “为何?”

    “乡里头好多村民都被发展成了‘包打听’,村里但凡有个大事小情的,很快就能传到上头,”说着,赵六嫂伸出根手指头,指了指棚顶,“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还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凌瑾才忽然明白,把他救下,赵六嫂是担了多大的风险,他想,这所谓的‘包打听’应该就是监察机构在民间发展的特务。

    他不知道是如何做到赵六嫂说得这般草率,他却能很快能理解到这种程度的。

    看来他的失忆确实只是没有记忆,从前的常识、习惯还在,那这是不是说明他要想恢复记忆其实应该不是难事?

    凌瑾很通透,“所以我想在这里住下去,表面上就得做您的表弟。”

    赵六嫂道:“对对对,小瑾,我就是这个意思,也是为了我自己好。”

    后面的话赵六嫂没说,他也知道了,他不要做多余的事,以免牵连了赵老六夫妇。

    凌瑾内心忽然对周围感到一种很深刻的厌恶,就好像他从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整个人都活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就像竖起了密不透风的高墙,于是只能装作放荡形骸,醉生梦死。

    厌恶之外还有痛恨。现在又伴有头疼。

    他答应了赵六嫂,赵六嫂点点头,叮嘱他按时上药,然后放心地离开了。

    现在只剩凌瑾一个人,他坐在那里,脑中一片茫然,可是为什么,他的常识里没有任何关于谋生的信息呢?

    看着空荡荡的锅灶,凌瑾有些无所适从,不过还好赵六嫂带来了一些干粮,至少晚上不至于挨饿。

    干粮袋子里,凌瑾又摸出了一个小袋子,摸着硬梆梆的,打开一看,赫然是几块碎银子。

    ·

    老屋坐北朝南,太阳刚升起来,阳光便透过窗子落在了床边,不留情面把凌瑾唤醒。

    他干脆也不睡了,洗了把脸,简单漱了漱口,带上仅有的碎银子,往集市走去。

    乡间的集市有种淳朴的热闹,不过一切显得太过宁静平和,让凌瑾觉得不大真实。

    他走进一间成衣铺子,想按照自己的尺寸买套衣衫,棉布衣料有些粗糙,凌瑾问了问价格,咬牙又买了套亵衣。

    转出成衣铺子,他走到一间铁匠铺,打铁匠刚打完了今天的单子,坐在摊位旁歇着,赤膊的壮汉像拦街的恶霸。

    凌瑾看中了一把匕首,刀身流畅,刃口弧度优美,“请问这把多少钱?”

    “二钱。”

    身上一共才剩二钱。

    “还可以便宜些吗?”

    铁匠看了眼这小兄弟,穿着不知道谁穿剩下的不合身的衣服,眼光倒是独到,那把匕首是他闲来无事倾心锻造的,本来是不卖的,卖二钱他还觉得血亏。

    “买不起就不买,不议价。”

    凌瑾垂了垂眼,然后道:“那最便宜的匕首多少钱?要开过刃的。”

    “有,等着哈。”

    铁匠转身,从屋子里拿出一把木柄朴素小刀,和凌瑾的手一边长,虽然没有第一把看起来惊艳,但是刃薄便于携带。

    更重要的是,这把只要五十文,买完它,凌瑾还剩一百五十文。

    剩下的这些银两,便成了凌瑾的所有家当。

    他又开始思索赚银子的事。

    凌瑾在街上转了两圈,街头巷尾有不少招工的信息,看的他眼花缭乱,可说到底也不外乎几种。

    要么码头扛麻袋,要么地里帮工,或者哪家富人要做寿宴,缺少打杂的,可这些凌瑾一概都做不了。

    当然也有书院教书先生找助教的,只要帮着誊抄些讲案文章即可,凌瑾识字,觉得这种活计稳定,他还做得来,也有助于他落脚,便撕了告示欣然前往。

    结果教书先生一看来的是个白面小生,虽然他额头上的伤疤未愈,但可以看出这小生长相何止是清秀,简直是雌雄莫辨,祸害众生。

    待此人伤好时,若坐在他旁边助教,让他那些本就塌不下心来的半大小子们如何能安分下来读书?

    没等凌瑾展示他的一手好字体,便被请了出去。

    凌瑾疲惫地站在书院门口,而今,生存成了他最大的问题,他甚至开始思考若自己顶着这张脸去做乞丐,是否能够顺利讨到食物。

    同理,就算自己去出家也可能面临同样的遭遇。

    “卖花咯,新鲜的花。”小童拎着花篮子走街串巷叫卖。

    迎面走来的年轻女子停在她面前,“小妹妹,这花怎么卖?”

    “五文一支。”

    ……

    凌瑾忽然福至心灵。

    端午不是快到了吗,他可以卖艾草,他的住处旁就有一座小山头,上面应该会有数量可观的艾草,他再采些野花下来一起卖,多少能赚些生活用度出来吧。

    凌瑾微微点头,内心敲定了主意,离开书院的地界,往住处走去。

    书院的拐角处,两个人猫着腰看着凌瑾渐渐远去后,才站了出来,身穿一身便衣的张青松转头问身后跟着的宋云,“看清楚了吗?”

    宋云点头,“头,看清楚了。”

    “真的是陛下?”

    “真的是陛下!”

    张青松突然舒了口气,挺直了腰杆,“终于,不负辛劳!”

    宋云也挺起腰杆:“终于,有志者事竟成!”

    脑袋后面被重击了一下,“头儿,你打我做什么,很疼的!”

    “乱掉什么书袋!”

    宋云摸摸后脑勺,“头儿,我以前是当秀才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以前是劫道的,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头儿你手劲儿大我知道了,宋云如是想道。

    张青松此时放松得紧,很想掏出烟斗吸一口。

    终于找到陛下的行踪,不用再担心回去见老大的冷脸了。毕竟每次回去汇报,面对他们的指挥使,他都觉得像掉到了冰窟窿里,不,那感觉比掉进了冰窟窿里还可怕。

    人人皆说锦衣卫掌管诏狱,可怕得很。

    可他们指挥使可是从诏狱那个鬼地方爬出来的,可怕程度岂止千倍万倍?

    “我回去报给老大,你最近也辛苦了,我给你邀个功。”

    宋云高兴道:“就知道头儿最好了。”

    ·

    打定主意的凌瑾在回去的时候又买了些盐和食材。

    看过赵六嫂做过几次菜,大概对炒菜有所了解,凌瑾于是打算尝试着做一顿饭。

    在厨房捣鼓了大半晌,可算弄出了顿能吃的。

    这顿饭果真食难下咽,凌瑾几乎是含着泪吃完的。难吃死了,他想。

    吃过饭,凌瑾翻出老屋子角落里的背篓,看到旁边有个小锄头,用手拿着正好,觉得或许能用到,忽然觉得指腹一痛,原来是木柄上有倒刺,把指腹刺破。

    凌瑾无奈将旧衣服撕开,布条把手缠了好几圈,这才把小锄头扔进背篓里,向着目之所及的那座山头进发。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宋云悄无声息地钻进屋内,看着桌上的剩饭,心里一阵感叹,陛下怎么就吃这个啊!

    山路不难爬,只是偶尔会有一阵凉风吹过,让凌瑾觉得心底寒凉,这地方邻近山村,应当不会有什么毒蛇猛兽出现吧。

    凌瑾如是想着,摸了摸腰间的木柄匕首,心里安稳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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